"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锦绣良缘 作者:妾心如水/桑妮   1   天已经很冷了,寒冬十二月。   农历的腊月初八,黄历书上说,宜祭祀酝酿祈福纳畜求嗣破土嫁娶启攒,忌移徙远回。   选这个日子的时候,罗雪青跟郑东平并不是对着黄历书翻出来的,而是在两个人的时间里腾挪调移,这才挤出来的。   本是婚期。   但在半个月前,作为新郎的郑东平忽然跟她说要分手,然后便再没出现。是早有预谋的吧?贵重些的,早已转移,只是些寻常衣物和日常用具,在事出之后摆在显眼的位置,像是嘲讽她的无知。   而更早之前,刚刚确定婚期的最初,他以辞职自己做生意为由,从她这里,从她父母那里,借走了二十多万元。   相识六年,恋爱七年,到最后,她罗雪青似乎是给人骗财又骗色了。   是怎样的男人,才做得出这般决裂这样无耻的事情来?   罗雪青仰着脸,把手里的杯子攥得更紧了些,寒意入骨,多像她此刻的心情。   今天已经是初三,无论如何,也要往家里打电话,告诉父母那永不可能实现的婚礼。其实也有点暗自庆幸,他到底没有等到请贴散布天下的时候才出逃,多多少少,她为自己在认识和不认识的多数亲朋好友面前保有了最后一点颜面。   颜面,失败若此,就像是残破的自尊,捡拾起来,抖一抖尘,还是要自己好好爱护的,那是一件让别人尊重和让自己自我麻醉的外衣,虽陈旧但永不过时。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接过,老板丁奇传召:“你过来一下。”   她推门进去,丁奇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推推眼镜看着她问:“今天都十号了,你还没动静,这婚不结了?”   作为公司老总,罗雪青已跟随他多年,她的婚事他是最先知道的人之一。   所以,也没什么隐瞒的:“不结了。”   她说,语气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平淡。   丁奇挑眉,他戴副眼镜,长相斯文,若在校园里,往胳膊底下夹一本书,他该是儒雅一先生。但偏偏,却欢喜上了商场,历练下来,清俊的眼神也格外凌厉了几分。   只看她一眼,大略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多年在一起的好处是,对面那个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而现在,很明显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也不是打探的时候。丁奇收回目光,握笔在文件上疾书,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我能帮你什么?”   “如果可以,再借我一点钱。”   再,是当初为筹备结婚买房她还从他这里借支了十来万,因为郑东平说月供的压力实在太大,还不如一次付清。   “多少?”   罗雪青微微滞了滞,心里再冷也忽然涌上了点暖意。那一刻,真觉得这些年跟着这个人,或是她此生唯一正确的选择:“十二万。”   父母这些年全部的积蓄,在郑东平手里,那些账要不要得回来都是后话。重要的是现在,婚姻若无,金钱得守,这是她目前唯一能给他们的安慰。   丁奇掏出支票薄,刷刷填上数字递给她。   罗雪青微微弯腰道谢:“和以前一样,每月从工资里扣还,加息。”   丁奇无奈:“你真要跟我算得这样清?”   她嘴角微动,算是给了一个浅笑,而后离开。   亲兄弟都还明算账呢。更何况,在金钱上能随时随地帮得了自己的人有时候比朋友还要金贵。处得再好的朋友,也需要距离,也需要钱物分明。   就像一个男人,爱得再久,也是需要提防和谨慎。爱,并不需要全无保留,否则和时间的浸蚀一样,也是会变质的。   可惜,这个道理,她明白得太迟。   回到家里,有一种累到极处的倦,也没开灯,只是旋开了音乐,把自己埋在黑暗里。   隐隐约约有叮叮咚咚的声音,听了半响,才知道是自己手机响了。摸索着从袋里掏出手机,她妈妈在那边问:“要我们带什么吗?我和你爸爸打算明天过来。”   不管早晚,该来的还是要来。   罗雪青定了定神:“妈,对不起,我们今年不举办婚礼了。”   那边果然很错愕,罗母忍耐半晌,终只是问:“怎么回事?”   心里百转千回,想好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口,最后说出来的却是:“他被外调了。”   “不是说要自己做生意?”   “......他辞职没有批下来,所以生意只能看着做。”   罗母自是不信,都到这地步了,为了这种烂理由连婚都不结,是谁都不会相信的。罗雪青想自己智商真是低了,撒个谎比男人起誓还要拙劣。   罗母还在念叨,声音扬得高高的,带着某种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她左耳进去右耳出来,但出来得不够快,还是听到那么一两句:“当初要死要活的说要跟他,他家里怎么对你都不在乎,现在好了,委屈受完了,又不结婚了?”   就是这一两句,还真把她刺痛了。   有些坚持,到最后,居然成了一根嘲弄的尖刺,锐利地刺在心上,疼得钻心刺骨。   腊月初八,原本的婚期,她特特选了这个时间去给父母汇钱回去。   不是同一家银行,要取出来再存入另一个银行的另一个户头。正是中午吃饭或者午休的时候,街上人流不多,在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她立在边上等绿灯。   就在这时,旁边却斜刺里冲出一辆摩托车,速度极快,直奔她过来,根本就没有她反应的时间,手上的包被生生夺了过去。罗雪青被拖着行了好几米,最后还是受不住痛放了手。   她伏在地上,看着摩托车嚣张远去的影子,心里一片悲凉,莫名竟想起黄历上的那一句,忌移徙遠回。   不过摩托车也并未真的走远,路边一辆本也在等红绿灯的小车突然冲了上去,在前者急于逃跑的同时拦在前面巧妙一晃,摩托车为了避开,一下子撞上路边一棵大树,车上两个人全都摔了下来。   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小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从地上捡起几打崭新的人民币和证件,把它们一并塞回提包里。   摩托车上的男人见势不妙,一落地就站起来散开跑远了。   那男人也不追,只是拿着包走回来。罗雪青慢慢站起来,余惊未了,此刻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男人身材瘦削却很有型,穿着黑色西装,看上去长身颀立,挺拔俊朗。   往她面前一站,若平时她只会感觉到一股成功人士特有的优越派头,却想不到还有这一样一副热血心肠。   罗雪青接过包,想哭,却只是眼圈一热,仰起脸看着他说:“谢谢。”   “不用,不过单身女子,还是不要带这么多钱上街的好。”语气温和关切。   陌生人的警告,都含着好意,但最亲近人的爱语,却透着陌生。压制住差点巨款尽失的惊惧,她竭力淡定地点头,然后说:“这是我的名片,作为答谢,先生有时间了请允许我请您吃一顿饭。”   这样的男人,金钱不谢不起他的,罗雪青很有自知之明。   男人也不推辞,接过去扫了一眼,问明她再不需要帮助,然后就转身走了。   2   这年头,不管你遇到什么,衣食住行总是一样也少不得的。   经历再如何,地球也不会绕着自己转。罗雪青没有请假,公司里早有她将要结婚的传闻。时间一天天过去,又渐多了她给男朋友抛弃的新闻,但她照样平静地上下班,脸上连一点喜悦或者忧伤的痕迹都没有。   幸好,作为公司最年轻的财务经理,又是跟了老板许多年的老资格,罗雪青的威望并不低。   她性子又淡,跟谁都是公事公办,公事一了私事上少有往来,所以,倒没有人敢亲到她面前问她什么。   尽是肚里腹诽,格子间私下揣测罢了。   罗雪青不是不知道,她只能无视,她既不能平空变出一场有男主角的婚礼,也自觉用不着找一场仓促的幸福来取代眼前的痛苦,更不需要跟他们报备什么。   只是,日子除了上下班,少了一个男人,竟变得比往常要漫长了很多。   以往,她下班回去,做饭拖地搞卫生,几乎没什么空余的就到了睡觉的时间。而现在,傍晚以后的太阳,尽管是在冬天好像也落得特别慢,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寂寞地想,能卷起衣袖洗手为他人做羹汤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冰箱里还储满了菜,半月前买的肉还放在冷冻里,半月前包的饺子做的包子甚至人家远山远水带过来的正宗香菇乡里面的腊肉腊鱼腊鸭子,厨房里泡菜罐子里给他腌的酸豆角酸萝卜酸辣椒,那么多,她一个人,怎消化?   发起狠来,想扔掉,临到门口却又捞回来。里面的小葱香菜,已泛了黄,憔悴得让她落泪。   想买它时,还那般青嫩翠绿。   打电话,一个一个,全是公司半生不熟的人。她本也还有些朋友的,高中的同学,后来夜大的老友,总有一两个是同在这一座城市的。但认识郑东平跟他住到一起后,生活圈子慢慢收窄得只剩下他。   认识了郑东平,她没有了全世界。   却仍是叫来五六七八个。   她细细点数,巧笑嫣然地拿出碗筷。   席间一男子受宠若惊:“今日怎么舍得请我们吃饭?”   另一女子更是好奇:“怎么没见你男朋友?”   她只是微笑,当没听见。但余光可见一干人的期待,想她也该是公司的传奇--职务薪水俱优越,老板又信任,还找了个会来事的男友--据说他可是能力高杆,为人倜傥风流。   才子佳人的现实版,该是合了好多猎奇人的心事。   抬眼看,鞋架上尚有他的拖鞋,罗雪青莫明就有了些庆幸--所有东西都扔了,唯独留下这一双拖鞋,是去年入冬和他一起购置的,一人一双,情侣用。   或者仍是有妄想。   心下转念万千,脸上却仍言笑殷殷。   “他出差去了”。终究抵不过,撒了一句言不由衷的谎。   但,她心里不正是这样想?   这如是一场恶梦多好?他如果只是出差去了多好?   三年,足以让她适应一个生命的介入,而现在,却不得不生生剥离。   到底不适于太过喧闹的家,尤其是人群散去后混在热闹余音里的冷清。   所以更多的时间是一人独处,因而时常地暴饮暴食,生活全无节制。   尤其迷上了炒碗豆,硬硬的小小的碗豆,一咬,脆生生地响,像是啃一个人的骨。   她时常坐在电视机面前,茫然地看着电视里跳跃的画面,嘴里不停嘴地塞一颗又一颗碗豆。   看到新闻,某女子因情生恨,泼男友硫酸,猛然有些糊涂--原来这么残烈的事,也不是只男人才能干出来的。   想自己摸着硫酸找他,是披头散发一副落魄人的疯样,还是冷然而立,看上去平静不过,却忽然泼一股液体到他身,立时浓烟过处,体无完肤。   她笑笑,侧过头,看到一张凄凉的脸。   分手后唯一一次打电话问郑东平那些钱如何还。   他说:“那房子,我不要了,当时我也付了二十好几万,够抵这些账了。”   对着如此男人,她连骂一句“你好无耻”都不行,又如何做得出此等惨烈的事?   她的发小也是她的堂姐,脾气暴燥心无城府,却忍了好多天后才来电话问她:“为什么又不结婚了?”   她故作淡然地插科打诨:“你欢喜做幸福妇人,我乐意当孤家寡人呗。”   “幸福个屁,娘的我都要离婚了!”   罗雪青听了忍不住失笑,这话说得多了听的人都权当是个笑话。堂姐结婚得早,大学一毕业就给拐进了礼堂,所以时不时跟爱她的那个男人闹点小脾气,一点委屈也不能受。   女人想遇到一个让自己耍欢喜脾气的男人,也是讲福气的。   诱着堂姐发了会牢骚,终于还是被她拐回正题:“说,你们是不是真吹了?”   罗雪青只是短暂犹豫,然后说:“还没有。”   还没有就是快了,就是出问题了。堂姐对这答案不乐意:“那臭男人,那这么多年就这样算了?”   不然还能怎样?罗雪青怔住。   堂姐义愤填膺:“至少要点青春损失费吧?不说百万千万,十几二十万肯定是要他赔的!”   罗雪青凄凉笑笑:“哦。”   堂姐还想说,她找了理由挂掉电话。   青春损失费,说得倒是好听,可不管郑东平他是无赖还是流氓,终究是她自己选的人,有今日果,全是她当时种的因。   她发现自己没办法恨他,恨他便是恨自己,恨自己当初瞎了眼,千算万算千挑万选最后独独就选了他。   她不想恨自己,她只想自己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唯此而已。   3   婚结不成了,她终要慢慢融入社会,终要学着再一次走出去,然后期待着遇到一个尽可能合适的男人,结婚,生子,完成世俗眼里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过程。   头一次真正用心参加公司年会。   喧闹的音乐,嘈杂的歌声,一切真实而温暖。一张张脸,或年轻或苍桑,总是尽情生活。   只她,好像一直都置身事外。   正在反省,她曾错过什么。   有人请她跳舞,熟头熟面的同事,平日里却只点头而过。但并不代表她不知道他,此刻正一脸志得意满的笑,居高临下地看她。   孙正义,一个被女人宠坏的男人。她想起耳边听过的评语。   仍是微笑,伸手,起身,优雅得让自己都意外。   他的手微微在她腰间用力,以一种温柔的力道包围她。   一曲跳完,他陪她在角落里的桌子上坐下。   “我喜欢你这表情,淡漠,疏离,不食人间烟火。”孙正义扣着酒杯看着她说话,情深款款。   罗雪青笑:“那我岂不早就应该得道升天了?”   孙正义一点也不惭愧退却,闻言倒也笑了:“传闻中的冷面美人原来也是很会讲笑话的。”   罗雪青垂了头,饮一杯白开水,不说话。   “罗雪青,雪青,一直都想问你,雪是白的啊,你的为什么是青色的?”   她语气淡淡:“因为雪化了。”   “啊,这答案真的是妙,雪化后露出青的山青的树青的路还有青的水。”   罗雪青还没说话,旁边一桌倒是有人突然扑哧笑开了。正是舞曲间歇的正中,这笑近且刺耳,她忍不住转头和孙正义一同望过去。   却是老板丁奇和另一个陌生男人,两人不知是什么时候坐过来的,笑声便是从他口里发出来。   那男人一张脸隐在暗处,只直直盯着这边的眼神格外灼目,他虽没说话但罗雪青仍能感觉到他脸上的佻达与嘲弄。   难得孙正义脸色会在看清人后即时变化,这会居然还红了脸,站起来过去叫了声丁总。   丁奇只是淡淡地点头:“去玩开心点吧。”然后转首复对罗雪青说:“雪青你过来。”   口气亲昵但不暧昧,搁他身上,倒有点宽厚长者的模样。孙正义只好悻悻走开。   罗雪青虽不愿意但还是不得不走过去,脑子里跟着自动倒带,想自己刚才可有失言于人不能闻的地方。   好像没有,心里略略松了口气。   “这是飞跃的陶黎贺,陶总,我们公司的财务大臣,罗雪青。”丁奇为他们介绍。   “您好。”罗雪青伸出手,目光微闪,淡淡点头,“真是久仰。”   并非客套,而是诚心,陶黎贺其人,在这个城市的销售界里,算是传奇,据说他的营销事迹还被有的高校编进课程进行讲解。   这应该是公司即将合作开发新业务的客户,她乃小小财务经理,专为务内,所以有点不明白丁奇此举用意。   她望向他,丁奇也不解释,也不管外人在场,开她玩笑说:“小孙那家伙倒是敢打主意。”   若是她与他单独二人,她会自嘲地说:“三十岁的单身女人,有人来动说明自己还有一点剩余价值。”   但有外人在,她只好说:“同事之间,玩笑而已。”   丁奇但笑不语,那边一直默不做声的男人此时却说:“那位孙先生的玩笑开得妙,不过,罗小姐的应对好像更妙。”   “我当这是赞美,所以陶先生是谬赞了。”   “此真心,无假意。”   罗雪青仍是淡定如常:“那我只好照单全收。”   眼神却看着丁奇,后者一副兴味十足地看着两人斗嘴皮子,完全没有中途插入场的意思。罗雪青无奈,在这位显然是身份特殊的公司客人再说话前,赶紧说:“我还有点事,丁总要不介意的话我想先走一步。”   “我不介意。”丁奇笑应,自是知道她的脾气。   “我介意。”陶黎贺说。   罗雪青皱眉看向他,他这会微微倾出了半截身子,灯光隐隐地打在他的脸上。光线明明暗暗,她不能不承认这的确是一张极出挑的脸,浓眉深眼薄嘴唇,偏面部线条柔和似带了三分笑意,衬得眼角哪怕是一条细细的鱼尾纹都充满了诱惑。   有些眼熟,该是哪时哪地见过的。   要给丁奇面子,所以她好脾气地问:“陶总有什么意见?”   “因为你还欠我一餐饭。”   罗雪青诧异扬眉,十分不解,她从不对人许空头承诺,如果有,她一定记得。   哪来敢敲诈她的......那啥一辈?还是,现在男人泡女人,又用上了赖皮的新招式?   陶黎贺挑眉浅笑,望向丁奇摇头说:“你的得力助手也不怎样嘛,记性这么差,才多久啊,就把我这救命恩人忘到云南四川去了。”   他这样一说,罗雪青灵光闪现,立时明白了此人看着眼熟的缘由。她当初给他名片纯粹就是为了应付当时场面,这么多天过去,他也一直没跟她联络,她就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应该也是会转背即忘的人。   哪知道,他竟此时来跟她索要,如无赖小孩。   罗雪青哭笑不得:“原来是您,对不起,灯光太暗......”   丁奇毫不给她面子,反驳说:“就是太阳高照你也未必认得,你这人,好记性都用在数字上了。”   用在数字上了还不是为他大老板在卖力工作?罗雪青摇头苦笑,这两人,大概是摆明了要一起来挤兑她的了。   “怎么,没话说了?”丁奇问。   她摆出悉听尊便的样子,无奈:“不是,我只是在想,我还是但请领导吩咐好了。”   她真这样说了,他们都是自重身份的人,所谓索要,逗趣的成份多过实际讨要。   陪着他们饮了一小口酒,人事部经理廖生过来说马上要进行抽奖了。这是年会最能掀起高潮的部分,但罗雪青因着要安排和分发奖品奖金的原因,总只是在后台耳闻众人的欢呼惊叫或者失意叹息。此时她惯常地想起身走向后台,丁奇别过头拦住她说:“今年不用你插手奖品,我都安排好了。”   罗雪青忍不住问:“是不是今年奖品内定,有我的份?”   丁奇嗤她:“想得倒美,看你运气!”   她摸摸鼻子,她的运气向来不好,来公司十年有多,唯一一次中奖还是别人抽奖的时候多抽了一个,念完她的名字统计员就说此奖作废。   她甚至在后台都没听到念自己的名字,只是后来听别人说,她差点中奖了而已。   差点,人生很多时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她也差点终于可以结婚,安安然然当别人的太太,做饭带孩子,柴米油盐酱醋茶,日日为生活里最普通的东西奔忙和抱怨。   算起来,她真的胸无大志,但就这些,也似乎差了点运气,临了临了的时候,与自己擦身而过。   她不想抱怨,但是仍然忍不住遗憾。   4   心下怅惘,手上的酒被当成了水,咕咚一下就全部落肚了。陶黎贺正巧看见,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原来罗小姐是深藏不露的酒中高手,失敬失敬。”   说话间举起酒杯敬了过来,她也不推辞,倒满了直接喝完,抹一抹嘴,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立时似翻江倒海,头重脚轻了起来。   丁奇是知道她的酒量的。这会看她脸色沉郁,怕她管不住,跟陶黎贺打哈哈说:“你们放假了,雪青可是明天还得给我上班的,你这样灌她酒,出了错,损失你赔?”   陶黎贺啧啧摇头:“看看这不折不扣的资本家嘴脸,都年底了还对员工这样苛刻。”转脸看着罗雪青说:“要不你上我公司来?包吃包住有分红,年底还享大假。”   丁奇状似不满:“不兴你这样明目张胆挖墙角的啊。”   被人争尤其是两个男人争着要的感觉真好,哪怕明知这是在开玩笑。罗雪青看着二人撑额傻笑:“要不你们打一架,谁赢了我给谁打工去?”   她是真醉了,这种撒娇使赖的话要放平素她是绝说不出口。丁奇明显怔了一下,笑着在她头上轻轻敲打:“坏Y头想出这种主意,可见老没良心了。”   她笑,偏头对着丁奇笑了一笑,她喜欢他叫她丫头,像父亲似的满是爱怜与宠溺。   三人笑声未歇,丁奇被请去颁最后大奖,桌上只余了她和陶黎贺。   她微微倾首看着丁奇的背影,近四十岁的男人,也算是黄金的成熟期,加上事业成功,一举一动皆透着志得意满踌躇满志。   她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很年轻,一副天下即将尽在我手的自负派头。而现在,那些情绪早已敛尽,光芒却愈发炽盛。   陶黎贺问:“你在想什么?”   她想也没想说:“我在想丁总的手,什么时候能摸到我的那一张奖票。”   大奖是现金五万,意外的横财,谁都想要。尤其对现在婚姻无靠,账务一身,年华将逝的“老”女人她来说,天降横财就像是春种后下一场及时雨一样。   陶黎贺隐隐在笑:“那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怎么赌?”   “你的号码是多少?”   罗雪青从袋里翻出奖票,第一次看清上面的数字:“125。”   “好,我赌他这次抽中的是126。”   她挑眉,这种赌局毫无意义,除去前面已抽中的近百大小奖,还有近百的号数在排着队。   “赌什么?”这个总是要弄清楚的。   “一餐饭。”   她点头:“好。”   如果她赢,正好可与他两两抵消,互不相欠。   丁奇叫了停,齐皆屏息。   126。   有人惊呼,但更多的还是一地叹息。   罗雪青目瞪口呆。   陶黎贺安慰她:“不是你运气太差,而是我运气太好,我随口说的。”   罗雪青苦笑:“我知道。”   人家随口一说也能猜中,她精挑细选在等着呢,反而隔着如此之近地错过了。   其实她没说,当初对账员小红把全办公室的奖票拿过来让她先选。小红说青姐你就拿126这张吧,数字好,吉利。   她当时还笑,这种事也讲吉利数么?   她偏不要,想挑124,结果人事部制的时候怕人忌4,逢4的号全不要了。她因而挑了离它最近的125来。   她突然想笑,她的运气好到这种地步,明天是不是应该上街再随手买张彩票?   收好奖票,她微微向他举杯:“好了,这下我倒欠上你两餐饭了。”   “怕不怕我把你吃穷?”   她没什么心情地喂他好话:“我知道你宅心仁厚。”   陶黎贺笑:“为什么你明明是在奉承,但被奉承的人却感觉不到半点诚意?”   “那总是我的错了。”   “错了就自罚三杯?”   他倒懂得打蛇随棍上!罗雪青心情不好,这本是以酒浇愁的好借口。但她却璨然一笑,说:“不了,不然下次?今日再喝便醉,明天怕就真要犯错误了。”   男人的眼里话里有些东西,她都活这把年纪了,要是再看不明白,岂不就只是白长了岁数?若是孙正义,她哪怕是装妖精扮狐媚玩一场游戏都可以。但这个男人不行,他来历未明,但可知家产万千,而且还能跟着自家老板来出席公司里的年会,这样的男人,她自知应付不过。   她现在很空虚,但还是知道分寸在哪里。   丁奇再过来,她找了个理由顾自逃脱。   去到后台,财务部的小姑娘们在很有秩序地分派奖品红包。她们多是年轻的孩子,直发或者短碎,看上去清新如晨花,娇艳欲滴还沾着雾露。   有人催得急了,其中一个鼓起腮帮子娇嗔:“催什么催,发错了你赔?”   旁边有男生立马站出来立挺:“就是就是,不能急我妹妹我跟你说。”   小姑娘却不领情:“谁是你妹妹了?”   那个先前给嗔怪了的人笑着唱和:“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一时笑声一片,没了她,好像气氛更和谐更愉悦。   她倚在墙上,心头浮上一层伤感,转念却又笑笑,她这是哪门子的伤春悲秋?   还真是醉了。   确是醉了,走路都觉得脚下虚浮一片不着实地。   硬撑着去自助台那边捡了一碟的水果要了一杯白开水,一个人行到礼堂外面的小花园里独品。   她很喜欢这个花园,没活动的时候人迹罕至,有小楼亭台假山假水,还有四季月季开得繁花似锦。   捡了个石桌坐下,还没开吃就有人也拢了过来,抬眼看,仍是孙正义,捧了一大盘水果。   他倒是不死心。   “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开口没有寒喧,状甚关心。   罗雪青笑:“觉得闷。”   孙正义用牙签替她叉了一片水果递到她口边:“你真是特别,这时候人人都嫌不够热闹。"   她避开脸,用手接过:“要不你直接说我性子冷清算了。”   手还是与他轻轻相碰,他看她一眼叹息说:“寥落小楼中, 唯花寂寞红。”   轻笑,一本正经地点头应和:“哦,好才情。”   “才情是为了打动美人。”   水果还未入口,她闻言扬眉看他。   “喜欢你已经很久了。”孙正义俯耳过来,声音柔得如化开的糖水。   罗雪青笑,还未及开言,对方又说:“我知道你已经和他分手了。”   声音洋洋,面有得意,罗雪青像被迫吞进去一只苍蝇,挑眉不咸不淡地问:“所以?”   “爱我如何?!”   好一副成竹在胸的语气!   “原来三十岁的女人这么不值钱,连用心追求也欠奉。”她垂下眼,恶作剧似的自暴自弃心理,长长叹气。   第一次和男人调情,罗雪青惊诧自己的得心应手:或许女人都有做妖精的天赋?   他果然说:“你这个妖精!”   然后就起身离开。她略略有些失望,还有难堪,脸因此微微涨红。   曾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身价比过二八年华的女子,可现实是,人家垂头一笑是娇羞,在你,却是丑陋。   5   再回屋内,里面好舞正酣,好歌正甜。她寻了个地方悄然坐下。   就像孙正义说的,这个时候,任谁都只嫌不够热闹。   唱歌的小伙子退下场来,她应景一起鼓掌。掌声方歇,便听得台上有人说:“我想宣布一件事,从今天起,罗雪青,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愕然抬头,孙正义正风度翩翩,立在台上,春风得意地笑。   也不知道是谁先发现了她,聚光灯率先打过来。   她想为什么自己今天不穿公主服?这时候的孙正义,跟着灯光走过来,宛然就是骑着白马来找公主的翩翩一王子。   所有人都在屏息看戏。   她坦然地把手放到他递过来的手心上。男人的手,不管他心意如何,触之皆是暖的,就是这点暖让她愿意原谅他给她制造出来的一些难堪。   看刚刚引起骚动的两人潇洒起舞,陶黎贺收回目光,笑着对丁奇说:“是不是做动漫的都比较富有浪漫气质?”   丁奇懒懒回应:“至少我不是。”   陶黎贺说:“看不出罗小姐很受欢迎。”   丁奇笑,想罗雪青若在,一定会说:“雪青已老,尚可饭。”   嘴里却随口应道:“当然,强将手下无弱兵。”   “你算强将?”陶黎贺嘁他,“要是我记得不错,尊夫人可是初恋。”   他的情史在生意圈里都这么出名了么?丁奇摇头:“不是恋人换得越多在感情上就越强。你看现下拥着雪青的那位,光就是在这个公司里,来来往往他就恋了不下十个女朋友,但到底,在感情上,他再主动再强势再......,他肯定征服不了罗雪青。”   “为什么?”这倒引人好奇了,“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应该不算理由吧?这年头,就算是已婚少妇,恰恰是正好勾引。   “错。”丁奇娓娓说来:“你知道我跟雪青共事多久了?十二年。十二年前她来我公司的时候还只是前台一个小文员。后来我经营失利,公司面临倒闭,身边人走得七七八八,只有她留了下来。那时候我给她的工资很少,她做的事却很多,接待债主,催收烂账,安排收支,打扫清洁,空余了还考了会计证,然后一路好学,直至拿到注会证。此人心性之坚定,我跟你说,这辈子我没见过第二个。孙正义想用这点手段得到她,哼哼。”   后面一串嗤笑声。   她此时应付只是不想让他难堪,她对人冷淡,并不代表她处世绝情。   陶黎贺沉吟,笑得别有深意:“你好像很看重她?”   “当然。”丁奇坦然,“有她做事,不用担心她会拖你后腿,卖你机密,更兼能把账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而不用担心她谋了私利,这样的员工,应该是所有老板梦寐以求的吧?”   忠诚,踏实,聪明,能干,而且心性稳定,老板要求好员工所具有的好品性,她算是都有了。   “把她说得这么好,就不怕我真挖你墙角了?”   “你可以试试。”   完全的毫不在乎。   陶黎贺不禁更留了几分心意。望过去,舞曲已近尾声,罗雪青跟身边舞伴轻轻说了句什么,对方便再无动作由她离去。   她的动作跟她的表情一样,一色的平静,就像是无风无浪的水面,你不注意的时候,她可以悄无声息地存在,你一旦注意到,就会忍不住被吸引被牵着想走近去。   难怪,在丁奇那样明着地维护过后,作为底下员工的孙正义居然敢如此近乎挑衅地在这种场合下宣布说罗雪青是他的女朋友。   跟老板叫板,也是需要勇气的。   这边罗雪青才静下来,手机响起。   老板丁奇隐约在笑:“怎么就不跳了?”   旁人都在看戏,连他也是。罗雪青忍不住苦笑:“还跳的话孙公子的脚只怕会严重骨折。”   “我记得你舞技还行。”   不是还行,是曾经很好,那时候才出来,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见着这花花世界,爱玩爱闹还很无知。   “我醉了。”   这是事实,她到现在头还是疼的脚还是软的。所以,她不是故意踩的。   丁奇仍是轻笑,显然是十分不信了,不过见她一副得懒得跟你多说的语气,他也就即时挂了电话。   没想到,自老板以后,罗雪青身边忽然周遭热闹。   一会儿是制作部的某某一脸幽怨地过来说:“青姐,那男人的话你不要信,历来十句有十一句谎。”   或者是比她还年长些的,语重心长地告诫:“罗经理怎么就被那人夹缠上了?他公司里的烂桃花多了去了,可得小心!”   她一概认真点头允了,什么也没说,像听进去了又像完全没放在心里。   这事就算过去,年会过后接着将要放假,财务部忙得七窍生烟。她又不喜欢在公司里与人谈论私事,渐渐地,耳根算是清净了下来。   孙正义倒是没有懈怠,一本正经地开始追求起她来。上班一束花,下班送回家,时不时会卖弄卖弄一下自己的才情,做点唯美或者搞笑的求爱动漫,透过内部网发到她的电脑上来。   情话绵绵,若是情黩初开的小妹妹,读着还真是肉麻心跳。   她看了却只是笑笑,孙公子热火朝天地做着这一切,于她,却总是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淡然样子。   办公室里开始在猜测她能坚持到何时举手投降。   就是丁奇,有一次专门混到饭堂去和她一起吃饭,问她:“你就一点没动心?”   罗雪青笑着答曰:“知道妞妞什么时候表演最有激情吗?那就是大家都笑红着脸为她鼓掌欢呼的时候。有些人天生是有表演欲的,关注的人越多就表演得越好,往往会连自己也迷糊了,所以,你且看着。”   妞妞是丁奇的女儿,小姑娘五岁有多,很爱跳舞,也爱在人群里当众表演,十分可爱。   丁奇点点头:“你总是清醒得可怕。”末了叹一口气,“女人还是要迷糊一点好,有时候吧,把男人心都全看透了,就没人敢来爱你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触到她私人的感情领域,罗雪青惯常地不予以回应。   顿了顿,丁奇又说:“说到妞妞,过几日是她生日,你来不来?”怕她找理由拒绝,又加上一句,“她历来对你最为期待。”   路都给封死了,她想静也是静不了了的,罗雪青笑着说:“小公主邀约,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6   既然答应了,礼物总得是备下的。   小姑娘虽小却爱美,吃穿用度早已想着要与常人不同。丁奇说妞妞对她最为期待,无非就是欢喜罗雪青每年送上的那份生日礼物。   她手织的毛衣,永远都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穿出去,艳羡死一票大小姑娘。   今年因为原先想着要和郑东平结婚,妞妞生日定是不能参加的了,所以也没有费心准备。这会儿临阵磨枪,想要衣服是不可能的了。   罗雪青下班时去商业街挑了些颜色鲜艳的毛线,日赶夜赶好赖赶出了一副围巾手套和小帽。   很特别也很可爱。   实话说,她当初学织毛衣,纯粹是为了讨郑东平家里人欢心。他姐姐就是罚巨款也要生二胎,终于得了个儿子,一家人欢喜得跟什么似的,样样想着要特别制作。   她没什么巧心思,老家的人都喜欢给出世的孩子织毛衣做毛袜,她便买了书,甚至还报了针织班,专门给他做了许多针织衣物。   记得织的时候,还住在出租屋陈旧的二居室里。她坐在阳台上晒着初春暖暖的太阳一针一线地织,郑东平在旁边一口一口地喂她水果。那时候,他应该还是欢喜着她的,他说:“雪青,看你这温柔样子,好像是给我们自己的孩子在做衣服,要不,我们也生一个?”   她听了叹一口气:“现在么?房子还没着落,存款又并不多,再生个孩子压力得多大?”   而且,他妈妈也说了,要结婚可以,先在家里买套房子。   老人家的旧心思,生怕这独子娶了她这个外乡人最后叶落不归根,留着他们两个老人放家里搁置了不管。   那房子,她前前后后回去住过几次,现在是什么样子,她想一想,竟然记不起来了。   妞妞的生日是在家里办的,和往常一样,只请了几个邻近人家的小玩伴。   大人里,丁奇便是挑着给请了几个和妞妞玩得好的。   不过罗雪青没想到,这年倒还见着了两张生面孔,说生其实也不生,只是因为往年都没见出席过。   一个是孙正义,另一个居然是陶黎贺。   看样子,丁奇是诚心要配合某人把这出戏演到底了。而他对陶黎贺如此拉拢,显然年后的新业务,他已是势在必得。   妞妞见着是她就迫不及待地抢过礼物,拆开来一看喜得尖叫,丁奇看着欢喜,问她:“难得妞妞跟你相当投缘,雪青你要不要干脆过来和我们一起过年?”   丁奇的夫人一一也在旁边帮腔:“雪青一起来吧,反正你也不回老家,又一个人......”说到这里才想起怕触到她的痛处,赶紧说,“我们就带着妞妞,也怪冷清的,你加入进来正好帮我们凑个热闹。”   没曾想这话给在边上被吩咐着帮妞妞挂彩带的孙正义听见了,插话过来说:“没事没事,雪青有我照着呢,包管她这年过得绝无仅有。”   罗雪青看他一眼,笑:“你算了,你一说话我就觉得我该是要作古了。”   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刺激却是刺激,但于她,肯定是无福消受的。   她还想活长一点太平一点,所以,免了吧。   众人都被她说得哄然一笑。罗雪青抬起头,看见对面的陶黎贺正在看自己,她唇角微微一弯,算是招呼过了,不再看他。   因着路远,罗雪青没等散场就要先退席。   孙正义立马站起来摆出护花使者的派头:“我送你。”   妞妞是小孩心性,天真地问:“你有车吗?”   孙正义红了脸:“没有。”   “那你怎么送人家?”   丁奇笑着喝止:“妞妞,不许没规没矩的。”   妞妞不高兴:“本来嘛,青姨住得那么远,他又没车怎么送?要不爸爸你送吧,我们跟你一起,回来还可以赶着去派派乐园玩一趟。”   一一瞪着她:“合着你还是念着那里啦,今天晚了,不许去!”   不晚你也不让去!妞妞便嘟了嘴,泪盈于睫,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   罗雪青看不过去,一把揽她过来:“妞妞不急,青姨过两日便放假,到时我带你和你的好朋友一起玩去。”   妞妞鼓掌欢呼:“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一一摇头:“雪青你这样不行,你要生个孩子,估计你得把他宠得不像话的。”   罗雪青笑:“我以为孩子就是拿来宠的。”   “你这观念大大的不行。”丁奇也表示反对。   罗雪青笑笑没说话。她还没做人母呢,她只想要简单和快乐。有时候愿望本就那么小,不能实现便是太不人道了。   最后还是陶黎贺开车送的她和孙正义。   路过离家附近的商场,她扬声说:“就这里下吧,我想去买点东西。”   一路上没套出半点罗雪青松动的口风,孙正义不死心:“我陪你一起。”   陶黎贺停了车,想想也说:“正好我家的沐浴露好像快没了,我也干脆去买了算,免得忘记。”   她本想甩开他们两个,没曾想到最后还是三个人都下了车。   分头购物,只孙正义亦步亦趋:“雪青,你就一点也没表示?”   他学西子捧着心,状甚受伤。   罗雪青连头也没回:“你要吃什么?”   “我要吃你!”张牙舞爪,终是气不过她这样问东答西,装聋作哑。   “我老了,肉不好吃。”   口气仍然淡淡的。   孙正义翻了个白眼,干脆用上了柔骨功,双手缠上她的肩膀,微微使赖:“雪青你好坏,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鸡皮都快跳出来了,如此场合,泱泱公众,他也不怕丢人现眼。   顺手拿起货架上大大包的纸尿片塞他怀里,回身看着他很冷静地问:“那好,我问你,我有孩子了,你要不要当个便宜老爹?”   孙正义一脸讪然地落跑,罗雪青看着他的背影面露冷笑。   陶黎贺从另一边货贺转出来,行到她身边笑着说:“你这话够狠,一下就戳中了男人的心理要害。”   罗雪青把孙随意抛下的纸尿片原位放好,口气平淡:“陶总谬赞。”   “我有夸奖你吗?”   “我当你是在赞美。”   他笑,表情愈发生动,倒也没跟她在这话题上纠缠。出了商场说:“我还是送你。”   她立着未动:“我不远了。”   “前路太黑,不亲自送你到门口明天怎么同妞妞交待?”   小女孩早熟,大约是从父母那里听说了她给人抛弃的事实。所以言语之间颇替她不平,生怕她再受男人欺负,这才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孙正义单独送她回去。   想着她便笑了笑,孩子心性,虽天真但总是很真诚地替自己在担心。   由得他送到门口。txt全本小说最全的网站--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打开门正欲下车,陶黎贺问她:“不请我上去喝一杯?”   她回头,看着他,笑:“然后顺便在我家洗个澡睡个觉,捡一场便宜艳遇,享受一次ONE NIGHT STAND?”   陶黎贺大笑:“我倒没想那么多。”   “那很好啊,陶总的思想境界到底比我这种凡俗女子要高得多。”   7   陶黎贺到底怎么想,她才不管,她只是想让自己目前的状态安静下来。   郑东平走了那么久了,她觉得心上那道口子根本就没时间去修补过。所以不管是孙正义还是陶黎贺,不管他们有没有什么心思,她都没什么心情去应付。   未来如何,这一次,她想按自己的步子走。   但孙正义只被她的话吓退一步,并没有完全吓远。   第二日内部网里发来一张很颓很可怜的卡通面孔,上书:一夜辗转,通宵难眠,自问依旧难以放下你,请允许让我继续爱你。   后面跟着复制了不下一百条的我爱你。   罗雪青想了想,很官方地把邮件退回,后面写:容量太大,拒绝发送,内部资源,请节约使用。   点了发送,却又暗自后悔,她该是不理,否则,哪怕言明是拒绝,在他人眼里,也会看成是欲擒故纵的一点回应。   时近年关,想回家又没什么事的都先请假回去了。   公司里渐渐冷清。   本来,按照先前的计划,她现在该也是和郑东平从蜜月旅行的路上往家里赶,顶着新婚的头衔,做别人眼中幸福的新娘。   当然,前提是,如果还有那场婚礼的话。   因为没有,她有家归不得,回去了,最头疼父母会一天到晚地念叨,而且,她也没办法再变出一个郑女婿,所以不管父母如何三催四催,她总是那句话,要值班。   其实轮不到她,可她自动请缨来加班,别人自然是求之不得兼感激涕零。   她没什么所谓,生活如此寂寞,还不如找点事做。   只休息了一天,因为答应了妞妞要带她去派派乐园游玩。丁家夫妇是没有空的,越是年关她们越是忙碌,要访友要聚会要结交关系要疏通人脉,一年当中最重要的交际时候,莫过于此刻。   妞妞她们很开心,连午睡都免了,所以还在等来接她们回去的车的时候就趴在她怀里睡着了。   陶黎贺开车过来看到的情景就是,罗雪青左右各靠一个,怀里搂着一个,腿上还枕着两个,看上去就像是没有叠好的一堆罗汉。   他忍不住取笑:“小媳妇这是要回娘家呢?背上背一个,怀里抱一个,手上提两个,腿上还要挂两个。”   罗雪青没理他,只问:“怎么是你来接?”   陶黎贺摊摊手:“因为只有我最闲。”   罗雪青看他一眼,他与丁奇一下子走得如此之近倒让她多少有些意外。但,又与她何干?帮着把睡眼惺忪的孩子们扶到车内,一个一个送回去安顿好时,丁家的阿姨早已做好了饭菜在等他们。   丁奇夫妇还没回来,但早已有吩咐,她和陶黎贺只好随意吃了一些。   出得门来,天已黑透。陶黎贺开车赶上她,把她逼到一角,下了窗望着她问:“要不要再一起去喝一杯?”   “改天吧。”她温言拒绝,“今天实在是累了。”   他马上说:“那我送你。”   这回她倒没有拒绝,上了车,系好安全带靠着窗户闭目休息。   开了有一会,听见陶黎贺自嘲:“是不是我刚才的那种邀请让你觉得我像另外一个孙公子?”   他竟也学她样,揶揄孙正义为孙公子。   罗雪青懒得解释,她是真累了,老骨头给群小孩子折腾散得七七八八,所以想也没想地应道:“差不多。”   “你还真直接,念着我和你的顶头上司是朋友,是不是也应该对我另眼相看些?”   她睨他一眼,神色冷淡:“那你就最好端起架子来,我会仰得高高的另眼高看。”   “罗小姐对人一向如此冷淡,还是独对孙公子和陶公子?”   “你的感觉有误,这不是冷淡,而是无趣。”   “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她一脸惊讶:“我说出的是事实。”   要不然,为什么七年之后,郑东平在临结婚的时候当了逃兵?总是没信心跟她过一辈子罢。   她不是大度,她只是近来才开始反省,然后觉得,两个人如果过不下去,绝对不是哪一个人犯下的错。但想来想去,她唯有认为,他之所以离开,多是因为她在生活上,实在太过无趣。   就像他时常抱怨的他们的性生活,是义务而非享受。   临下车,陶黎贺像是突然想起:“你欠我的那两餐饭,还作不作数?”   罗雪青闻言微愕,旋即应道:“当然。”   她不是赖账的人,何况他为她挽回的损失十餐饭也换不回来。   陶黎贺像是对此答案相当满意,笑着又加问一句:“随时可约?”   罗雪青点头:“一定奉陪。”   当然,她应此话的时候是觉得,他是正常人,所谓吃饭也该是正常时候。年二十九的那天,冷得要命,寒风呼号着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疼。罗雪青下了班也不想做饭,在街边随意吃了碗汤面便是作罢。   回家暖在被窝里看书,风打得窗棱扑愣愣作响,夜冷衾寒,她体质又属阴寒类,暖了半天被子里仍是凉的。终究抵不过,起身灌了个热水袋,电话叮叮咚咚响了起来。   她一看,号码很陌生,接起来,却是陶黎贺:“不是要请我吃饭,就今天行不行?”   商量的口气,却透着你不能拒绝的意味。   罗雪青看了看钟,晚上十点已过,吃什么饭,宵夜?   却还是穿衣去了,偿还人情,人已开口,她便不好再论早晚。   陶黎贺挑的是家小酒楼,门面虽小却装修高档,有夜市晚茶,包点精致可口,就在她家附近,但价钱也是不菲。平日里若非是陪着郑东平,她绝少过来。   “晚饭没吃饱,回到家里总觉得饿,又不想一个人出来吃东西。”   他抱歉解释。   目光微动,她笑:“那你也该找你女朋友,天这么冷,正好还可以相互取暖。”   大过年的找她,不是自讨无味?   陶黎贺笑着望她:“你有介绍?”   罗雪青微露不信,像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成就,缺什么都不会缺女人。摇摇头,转过话题:“那你也可以回家,家里有父母准备的热饭热菜,温好的老酒,烫好的火炉。”   说到这里,眼里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点温暖的向往,想着少时在家,最爱的就是给父亲烫甜酒,一壶又一壶。那时候,外面烟花璀璨屋里酒香浓郁,电视里播着喜庆庆的联欢晚会。彼时不觉得,多年以后在外边只余下一个人了,想起来,那一幕便如一幅温暖的老油画,衬着桔黄的灯含着温暖的情愫。   耳边听得陶黎贺叹了口气:“免了免了,大过年的还安排相亲,闹得胃口都没了。”   大龄男女青年的共同烦恼,不管身家如何,父母照样施压,可怜天下父母心呐。陶黎贺却是一副愁不可抑的样子,做孩子便是这样,硬安排的即便是好意也未必会全然领情。   罗雪青看着忍不住说:“这么抗拒,那还要我介绍?”   陶黎贺笑:“因为你不同啊,我们年纪相当,品味相投,话题才能一致。父母那一辈,除了讲究女子节操,还要搞什么门当户对,你要是挑点相貌身材,还说你用心不纯,难免苦口婆心让人厌烦。”   这时功夫茶盘端上来,点心上桌,这个话题便告一段落。陶黎贺谴了服务员自己动手,他冲茶的手势相当熟捻优雅,行云流水一气喝成。   茶香四溢,他们所在的包间恰是临窗,罗雪青转过脸便可看见外间灯火辉煌的街道,只是因为寒冷,人流锐减,昔日繁华的地段这会儿看过去也略显冷清。   但气氛很好。   8   陶黎贺递给她一杯新泡的茶,说:“这杯茶最是好,人家都说,茶冲一遍是幼女,二遍是少女,到了第三遍......”   罗雪青接口:“老女。”   他忍住笑:“我可没那么说。”   罗雪青微俯下头闻了会茶香,这才抬眼看着他淡淡地说:“你在我面前说这比喻,我会误会。”   “但你若算是老女,那真正的老女又算什么?”   “那么陶总眼里,我难道还比得过二八年华的少女?”   “比之有余,丰韵犹存又成熟豁达,还很善体人意,少女们可没你这种年纪的玲珑心肠。”   “陶总很会说话。”   这样的男人,若说缺女人,不是眼界儿太高,便是根本不想结婚,女朋友多是换了一茬又一茬。   果然陶黎贺说:“好像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不过知道今晚我见的女孩多大?二十岁,该是女人一生中最黄金的年纪了吧?还是在校,长相甜美,身材一流,但是一谈,我觉得我都可以当她老爹了,恨不能婆妈说教一番,这样的女孩子娶来做老婆,我怕我会比她老得更快。”   他一番话说来,分明是已把她当成多年老友。罗雪青本想说这是你的私事,与我何干,但这会儿好像管不住自己的嘴似的,忍不住嘁道:“老牛喜欢吃嫩草,当然也得小心嫩草割伤了嘴,你一点都不想付出就想平白娶个入得厨房又出得厅堂的太太?”   当年郑东平遇见她,她还是顽劣一丫头呢。若非遇见丁奇,得他提点,她今日不定还混在哪个饭店酒楼作个小小侍应,爱慕虚荣,懵懂无知。   陶黎贺闻言大笑:“言语如刀,我今日倒算见识了。来,喝茶,冷了便没了那个味了。”   罗雪青摇摇头,从旁另外拿出一个杯子倒了杯白开水:“我不喜欢喝茶只爱闻茶香,而且,太晚了,喝了茶我怕睡不着。”   “你也会睡不着?”   “夜深人寂,孤枕难眠,我为什么就要很好睡?”   陶黎贺含笑看着她:“你是不是有透视镜,人家心里想说什么你都知道?”   罗雪青只是微微撇嘴,心里却对他存了好感,至少,他不会像旁人那般掩饰自己所想。   陶黎贺说:“那我可是选错了地方。”   “也不算,这里的点心很好吃,吃后三天,嘴里好像还有余味。”   说着挟了个小包,她吃相并不好看,一口一个,连遮掩一下都没有,汤汤汁汁的流出嘴角用手一擦便没了。陶黎贺看着她笑:“我一直以为年轻女子吃东西都很斯文,今天看见你,觉得他们说的也不一定就全部都是真的。”   “我要那么多遮掩斯文干什么?一来不需要故意讨好你,二来这餐饭还是我买单的,不吃多点怎么够本?”   “你说话一向那么直接?”   “你可以记着慢慢体味。”   陶黎贺再次大笑,他看上去倒是真的开心。   罗雪青心情也好了很多,这种年纪,如果还能让一个男人开心大笑,说明至少她目前的状态还差不到哪去。   很多时候,她最怕,郑东平一走,她因怨生恨最后便成怨妇,如祥林嫂般数着别人的不是过让人厌弃的日子。   所以她一直在努力,努力地看开,也努力地让自己相信,在最后的最后,幸福是可以自己把握的。   一个佳期被辜负,她还可以等待下一个。   而孙正义相信,他会是她的下一个佳期。   所以,年三十一大早,罗雪青便接到他的电话。他好不容易给朋友拉去了外地,她耳根才清净了几天,没想到这时候赶回来。   罗雪青有点头痛。   但还是不得不开门,他都到她家门口了。   手上提了一大袋东西,全是他去外地买回来的手信,有干货,坚果,腊味,甚至还有狗肉,包在保鲜袋里,足足有小半组。   本不想接,他说:“我住公司宿舍,都没地方煮,就当是同事放这里蹭几餐饭,也不行么?”   她从来没有好心肠,但是如此佳节,总让人无法不动恻隐之心。   为免让他误会自己给他还留了余地,上班的时候便干脆把那几个没有回家的同事一块叫上,算起来,也够一桌了,还顺便可以免去丁奇一家的盛情邀约。   和老板走得太近,并不符合她处世的原则。   闹哄哄的一群人,说笑话的说笑话,打牌的打牌,整个屋子里笑声洋溢,和乐自如。她自住进新家,好像还从未如此热闹过。   那些人都觉得意外,想她罗雪青,还没有这样热情过吧?   倒仍是有人问她男朋友去了哪里,怎么过年也不回来。   想是不死心,想亲口印证她已经被甩的事实。   这便是她不喜欢与她们过密交往的原因,还没到交心交肺的地步,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对方的全部故事。所以听在她耳里,不是关心,而纯是凑份子看戏。   不过她也未必就能遂了他们的意,只说:“他去得远了。”   偏不承认,是不是也是一种可笑的固执?明明全世界都已知道结果。   送他们离开,近午夜的时候却收到郑东平的短信。   很简单的一行字:过得好吗?   从头至尾,他没说过一句抱歉的话,这时候却来假装温情。   放下手机,她冷冷地笑。   然后手机响,她以为还是他,所以声音淡而冷:“你还有没交待完的么?”   那边却是陶黎贺尴尬的声音:“是我。”   她滞了滞,可既然态度已摆出去了,这会也没必要着急收回,干脆嘲弄地问:“你总是这么晚给人电话?”   陶黎贺倒不介意,问:“睡了?”   “还没有。”   “那不就是。”他笑,“这一年就快结束了,要不要一起去倒数?”   如此凑热闹的事,也亏得他以为她会喜欢。但她偏偏还真允了,或许是真的很寂寞,或许是外面的烟花太吵闹,一拨一拨地接着燃放,噼哩啪啦吵得她根本就睡不着。   和他赶到广场的时候,人潮汹涌得完全就近不着边。陶黎贺显然早已有所安排,领着她不慌不忙地进了旁边酒店,那间房那个位置,望过去,正好对着这个城市最高建筑上的大钟。   她拢着手站在阳台上,从她的角度看下去,苍生如蚁,城市似海。   陶黎贺走过来,她笑着说:“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上帝视角?”   “心态调整了,不管站在哪里,自己都是上帝。”   她转首,灿烂烟火下,身边的男人有一种遥不可及的高贵姿态,那是功成名就以后养成的尊贵气势,与地势和环境无关。但若换成郑东平,或许哪怕是站在世界之巅,仍旧是一副居家男人的宽厚模样。   宽厚,想起来,这是她对他一惯的印象,却没想到......   叹一口气,抬起头正好对着陶黎贺递过来的一杯红酒:“为新年干杯,为重生干杯。”   她接过,两杯互碰,有轻轻脆响,夹在喧闹的年夜里,虽细微却依旧动人。   重生,多好的祝酒辞。   下面人群欢呼震天,她望过去,倒数已经开始,她在心中默念,五,四,三,二,一,咚咚咚,钟声缓缓敲响。   厚重,悠远,和着烟花的碎末一起飘远,像一场华美瑰丽的梦。   9   翌日醒来,阳光明媚。   清晨的阳光打在她露在被外的光滑的手臂上,不是不煽情。   陶黎贺躺在身边,好梦正酣。   她小心地起身穿衣,为免惊 动,她甚至连脸也没洗只稍作整理便出了门。   外面阳光虽好,却寒意碜人,冷风一吹,给酒店暖气吹得迷糊的脑子似这才清醒了一点。   何曾想到,有生之年,她也会体味一夜情这种东西。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女孩,她几乎没有勇气面对睡醒后的陶黎贺。   两个已不算陌生的男女,在没有感情的情况下裸裎相对后,该说些什么?   今天天气很好?新年快乐?总觉得很别扭也很可笑。   到了公司,脸上潮红已经褪尽。   逢人便跟她道“新年快乐”,看着对方期盼的眼神这才明白,自己竟漏带了红包。   也不知是哪一年哪个人兴起的说法,经理级以上的都必须给职位以下的人派红包,不过这也好,胜过已婚的给未婚的派,她这把年纪了,还当未婚的领人家红包实在很尴尬也很怪异。   摸着袋子的手有点难堪,其实都早有准备的,只是早上没有回家直接来的公司,她都忘了年初一要带红包这回事。   “等会来我办公室。”罗雪青笑着也道了声“新年快乐”,想想又加一句,“是双倍惊喜哦。”   那些人自是欢呼雀跃着离开。   她看着她们,觉得也甚是欢喜,一年就这样开始了。   陶黎贺说,为重生干杯。她虽未至于重生,但冬尽春至,到底也带了点新鲜的盼头。   抽屉里堆了一叠的空红包,都是银行或者客户的赠品,罗雪青选了些漂亮的式样包了几个。事情才堪堪落定,门被轻轻敲响,那边露出市场部小丁喜庆庆的笑脸:“罗经理,新年好,恭喜发财。”   从楼下专程跑上来,想是为了讨这个吉利红包。   她拿出两个红包递给他:“新年好,新年大吉。”但也不忘说明,“大红包是丁总今年特意增派的,大家过年了还守在公司,实在辛苦。”   “罗经理也辛苦了,中午我们聚餐,罗经理要不要一起来?”   “好啊。”她想也没想便接受。   小丁便欢天喜地地去了,一个上午就在别人领得红包的愉悦中过去了。   因为是新年,有家有口稍年长些的都回家了,留在公司的都是些未婚的年轻小姑娘小伙子。   他们大多心直口快思想单纯,别人一点点温情即很容易接受和被感动。   罗雪青于是时常地跟他们混在一起,或是被感染,竟觉得自己也年轻了许多,听女孩子聊那些风花雪月的事,隐隐也会勾起自己对爱情的幻想与渴望。   自此,也学会要更加地善待自己,好吃好喝地照顾自己。   三十岁了,最经不得风霜,老起来一天便似一年。   孙正义不用上班,天天地到点守候,等着和她一起下班,这样子看在旁人眼里,离双宿双飞该是不远了。   不得不跟他声明:“你用不着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他却笑眯眯地看着她说:“无所谓,能在你最特别的时间里陪你一段也不错。”   罗雪青心里一动,多少明白人家说的趁虚而入是什么意思。如果心智脆弱点,不管男人品性如何,可不可靠,只怕也会当成救命稻草一样抓在手里紧紧握住。   甚至于她自己,都在想,是不是真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忘记郑东平,也忘了这男人之前的坏,彼此了解然后试着交往。   但他确实不是她的那盏茶。   他性子浮躁,爱玩爱闹,公子哥儿的性子十指从不沾洋葱水。去她家里本想好好表现争着帮她做一餐饭,结果差点爆了她一口好锅,而后说我帮你拖地吧,她从厨房里出来,地上处处是汪汪水渍,少不得她又重新费心费力清洁一番。   他爱抽烟,时不时地忘了她不喜欢抽烟的人。等到她屏气开窗躲开远了些,他把烟一掐,深情款款地说:“我为你戒!”   她看着不由好笑。   男人在追求对方时的讨好,是刻意还是由心而发,一眼便能分明。   他这样,分明是把她当成易哄的小女孩,因为爱得盲目,所以为对方做点小事就会感动万分,恨不得以身相许。   可惜,他不知道她永远也没有那种心境了。   陶黎贺好些天音信全无。   罗雪青想这样也好,少了见面便少了必须要面对的尴尬。   以前,她总以为,上了哪一个男人的床必是这辈子只睡在他一个身边了。可郑东平走了,和陶黎贺的亲密关系也发生了,她才明白,女人一生中感情可以很执着,身体却未必就能那么忠贞地坚守。   或者有一天,她对感情也未必就执着了,那时候,不对情感期待的身体会不会逢着一场艳遇就跳下去?   心下多少有点惶然,为这种茫然的不知道自己在等待和坚持什么的想法。   日子便也这样不紧不慢地过去,转眼年味散尽,又到了复工的日子。   生活本来很平静,看孙正义在自己身边殷勤地来来去去,宛若看电影似的,一天一个花样翻新便少了几许寂寞凄凉和自怨自艾。   直到那一天,她去得早了,前台的小妹妹电脑怎么也开不了机。   她按常规检查,约略是插头松脱,便猫进桌内帮她重新装好。   这时有几人同行进来,一边打卡一边旁若无人的讨论:   “真看不出,罗雪青原来也很笨。”   “怎么?”   “不知道吧?过年时和孙正义那个坏小子打得热火朝天,以前看她好像很高贵的样子,谁知道全是装的。”   “他们真在一起了?”   “都同居了!”   “谁说的?”   “还有谁?那个男人的嘴可比得上十张婆娘嘴,钓上哪一个都不忘四处炫耀,更何况现在这个是老板身边的红人?”   “啧啧,真看不出,这么快就搞定了,我还以为至少她会挣扎多点时间。”   “嘁,她正失恋,巴不得有男人陪。”   罗雪青蹲在桌子底下,听头上一句比一句陌生的话,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所谓言语如刀,当真是字字见血。   10   孙正义以为她仍是不知情,中午时端着饭盒凑过来。   她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发毛:“怎么了?”   罗雪青语气平淡:“突然发现你还挺帅。”   孙公子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攻势终见成效:“这个也给你发现了?不容易啊。”   她没说话,只拿叉子恨恨地叉着牛排,实话说,她还真没如此厌恶过一个人。   自此便对他冷了三分脸,他说什么只是不理。   但他若牛皮,粘上来并非那么容易可以甩脱开去。   实实在在让人头痛。   公司风传已久的新投资传闻终于兑现,合伙人也正式敲定,正是陶黎贺。   罗雪青并无吃惊,所有合伙人的资料都是她一手准备的,而这两人年前那般接触亲密,想来也不会是无缘无故。陶黎贺在代销市场颇有门路,而丁奇,看准了在国内将会很有市场的一款保健品,借助的便是前者的人脉和关系。   丁奇在电子行业隐忍十年,一朝出手,自是力求策划得面面周全,自前些年投资失利后,他已经懂得借力打力的无限妙处。   罗雪青把资金预算交上去,陶黎贺也在。见着了她,只是微微笑了一笑,轻浅得仿若初识,绝无深交。   她便也客客气气地叫了他一声陶总。   回答了些相关问题,她退出门外,快下班时,却接到陶黎贺的电话,说是请她吃饭。   她依约前往:“我以为这餐饭陶总都要忘了,哪想到你还记得。”   真话是,她以为那夜之后,他会把她当作过客,狭路相逢也要装成陌路,一夜情里的男女,最后的结局不都是这样么?   陶黎贺说:“那餐饭确实是忘了,这餐饭我倒鼓了很大勇气才敢约你。”   罗雪青惊讶:“为什么?”   “有点不好意思。”   他倒是坦白,罗雪青忍不住失笑:“我以为你已经久经沙场。”   像他这样,不应该早就可以应付自如了么?这会在她面前使这种装巧卖乖的小把戏。   “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与他人不一样,所以,舍不得。”   她抬起头,深深看着他,但或许是灯光太过明亮,她看不懂他的表情,正如她读不出他话里的真假。   心里微微一动,不管是哪个女人,最难抵的赞美中,“你跟别人不一样”,哪怕明知是谎,也同样深具诱惑力。   因而权且当作是真,顿了顿这才说:“可能我比她们更懂事?”   她记得他说过,像她这样的女子,成熟懂事又善体人意,想来行动前先灌碗迷汤,她不懂事也要装作很明白事理了。   “不是懂事,是熨贴。”   “那陶总可真是谬赞了,我这边都要受宠若惊了。”   “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他叹口气,很是委屈的样子,“我真的不是孙公子。”   她沉默,是不是孙公子谁知道?或者,他只是比他道行更深罢。   也或者,他的目的比他的更隐晦一些。   过年时的意外收获,罗雪青不用出办公室也能了解茶水间和厕所格子里的各种传闻与八卦。   总有小妹妹义愤填膺地来告诉她,谁谁谁又在那里乱放了风声,孙公子又去哪里偷偷惹了朵小桃花。   她不动声色地听着,努力装作兴味盎然的样子。   心里却知道,该是结束这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了。   那天下了班没有直接回家,等了许久这才下楼四处转悠。公司附近有个公园,人工景色,倒也绿树成荫,初春时节,看着仍很优美。   转了好几个圈,终于得遇了孙公子。   搂着一个小妹妹,二十来岁的样子,还穿着美容院的小制服,但素面朝天,自是青春无敌。   看见她,孙正义一脸尴尬,手放也不是不放又不妥。罗雪青大大方方地招呼:“真巧,你女朋友?”   他吱吱唔唔作不得声,她这才盈盈浅笑着飘然离开。   心情自是很好。   孙正义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功败垂成,许久不再出现在罗雪青的视线中。制作部再领经费,上来的已换成他人。   好戏都收场很久了,丁奇有一天像是突然想起来,笑着问她:“孙公子撤退了?”   罗雪青哭笑不得,老板也有这种闲心?把下属的情事当成笑话戏在看。   “要不要我再给你介绍一个?”很好心的问候。   罗雪青敬谢不敏:“我还是自己来好了。”   “年薪二十万,有车有房,成熟稳重潇洒端庄。”   “好有诱惑力的条件。”罗雪青侧头微笑,假装考虑着这件事的可行性,而后才问,“他手上女朋友有几任?”   “他的合法妻子肯定会只有你这一个。”   这便是了,丁奇认识的男人,多是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她叹口气:“难得你会认为我是如此端庄娴淑又识大体。”   “男人可以慢慢改变的。”丁奇脸上神色敛了几分,摆出老长者说教的面孔,“你应该相信自己的魅力。”   罗雪青笑:“但我也相信,我绝对没有做救世主的潜力。”   到她这年纪,如果还相信爱情或者婚姻可以将男人救赎,相信自己会是哪个花花公子的最后一爱,那她将只会彻头彻尾输尽自己的人生。   她已经输过两次了,不想再输第三次。   只是,她仍在孙正义的事情上栽了小小一个跟头。   孙公子其实也并非真是爱上了她,不过是好玩罢,想她成为他辉煌战绩上的一笔。但穷追猛打不见效,又被拆穿了自己的小把戏,就撒了手。   数日以后,办公室就有了新话头:罗雪青又一次被男人抛弃,完了还死缠烂打,亲自追到“第三者”面前上演了一出争风吃醋的好戏文。   小姑娘们语多不平地把这些复述到她面前,她听了忍不住笑,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其实她们还算厚道,没把孙正义最难听的那句话告诉她。   他说,她那么老了,还摆什么谱,自以为自己是桃源仙子么?   那句话她恰恰听见了,他和几个男同事在饭店里吹嘘自己的“光辉事迹”,却不知道她和陶黎贺就坐在邻近的小隔间里。   陶黎贺摇摇头,很是不齿:“这男人真没品!”   罗雪青自是难堪,但,她毕竟比不得水浒里面的孙二娘,看不过了提把刀就砍将上去,因而只好自嘲地笑一笑,摸着心窝窝叹曰:“老了老了,还能成就别人的一则桃色传奇,我心甚慰。”   陶黎贺眼睛明亮地看着她:“我发现你这人心态奇好。”   罗雪青目光微睐:“不然呢?冲出去跟他对骂还是拿把刀杀他?怎么做我都顶不划算。而且你看,连你这么优秀的男人都还能发现我的好。”   他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暖而宽厚,熨贴如冬日里的手炉:“我一直觉得你很好。”   他们才认识多久?这会来说她好,安慰多过于认真。   漫不经心地抽出手来,放在桌下一点一点用自己的另一只手再覆上去,像是要盖过他留下的温度,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开玩笑似地说:“你这样说就不怕我误会么?”   听上去,声音也很娇媚,略略已带了点小女人的矫情。   心里微微一怔,原来,即便看得再清楚,她还是会情难自禁。   11   时间一长,罗雪青的父母终于接受了她和郑东平已不可能再结婚的事实。   罗母既伤心也郁闷,郑东平家里对自己的女儿一开始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现在在那边帮着房子也买了,这边婚房也布置好了,说不结婚就不结了。   但老人家还算硬气,没把气都撒到罗雪青头上,末了只是说:“赶紧找个更好的,离了他,不活了么?”   于是自顾自地张罗着她的下一个对象,在他们看来,结婚的对象就象是自家果园里树上结着的果实,随手可摘,也随处可遇。   罗雪青也只有接受这种好心,家有大龄女儿,做父母的多数时候比她本人还要急切和操心。   世俗的力量,有时候不单单对剩女形成压力,对她的父母更是有着无形的逼迫。   相亲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都是远房的远房亲戚的儿子,或者谁谁谁朋友的朋友。   看得多了,身边的男人轮流变幻,就像小时候跟着父母去看大戏,戏台上的人物衣着华丽地走来走去,她看不懂剧情,所以永远也掺不进去大人们的那种快乐和痴迷里。   每日里上班下班,多了项相亲日子便也过得飞快。约会多了,再有应酬她总是能推就推,就是陶黎贺,几次相约她都没有再应承。   再推得多了,两人联系渐少。偶尔来她公司,遇着了,逢头笑笑,没遇着,也不主动过问。   五月,春雨绵绵,公司的会跟着新产品开发的进度而多了起来。   那天又到晚上十点才散,罗雪青饿得头昏眼花,丁奇一宣布结束她即快步出了会议室,把资料往办公室里一丢就出了门。   公司外头有间汤粉店,装修简漏但味道勉强。   正吃得酣快,听见后头有人说:“来碗和这位小姐一样的。”   她头也没抬,吹一口面汤笑着说:“陶总也能吃得惯这个?”   “不要把我想象得跟腐败的富家子弟一样好不好?我也是吃苦过来的穷孩子。”   “哦?失敬了。”雪青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致歉。   陶黎贺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轻轻一拍:“坏丫头。坐下来半真半假似地玩笑:“这些天都躲我呢?”   “我哪敢?”她轻呼,“实在是太忙了。”   这时他的面端上来了,两人暂停说话。等吃得差不多,陶黎贺像突然想起,问她:“你忙什么,那些报告?”   她摇头,声音干脆利落:“相亲!”   “你?”   罗雪青扬眉:“不可以么?”   “那是俗人才做的事。”   “我不是俗人?”罗雪青笑,“跟你说,我不但俗,而且还老了。”   陶黎贺摇头:“你总说你老了,为什么我没觉得?”   她叹口气,男人在女人面前说甜言蜜语言不由衷类的谎言都不会恶心到自己?因而放下筷子,把脸微微凑过去,指着眼角说:“这里,看见了么?”   “什么?”   再凑过去一点:“皱纹啦,看清楚了?”   “还是没有。”陶黎贺仍是摇头,也跟着凑过来一些,脸上笑意却隐隐扩大。   罗雪青心里浮起不太好的预感,想缩回身,那边陶黎贺突然出手,迅速在她脸上轻轻一啄。   她抚住脸,多少给吓了一吓,老板娘还坐在门口呢。   无可奈何,她问:“你经常这样么?”   “哪样?”眨眨眼睛,自以为风流无限,虽然,也的确是一副很风流很讨女人喜欢的样子。   “跟一个女人有了ONE NINGT STAND,然后还一直联系,暧昧不清?”   潜意识里或者真是生了气,也不知道气的是什么,所以明明情绪一点波动也没有,说出来的话却酸味十足,像极了怨妇的样子。   一出口,她咬住唇,恨不能把那话又原封不动地咽回去。   陶黎贺明显一怔,像是受了伤害似的,眼神都跟着黯淡了下来:“你是这样想我的?”   不然呢?她还要怎么想?   可再说下去,话题不带得沉重也变得真正暧昧难明,罗雪青笑一笑,轻佻地:“原来是我想错了。”   陶黎贺看着她,半响才喟叹一声:“坏丫头。”   他说得很轻,路边车声又响,她倒是没听清,这会面也吃完,就干脆站起来往外面走。   陶黎贺忙跟在后面掏钱包:“我请你吧。”   罗雪青却仍是付了自己的钱:“AA最好。”   “你一定要算得这么清?”   有外人在前,罗雪青什么也没说。等走得远了,她才回身,看一眼陶黎贺:“我不想贪男人便宜。”   “一碗面而已。”   多小题大做。   罗雪青笑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放长线钓大鱼?也许今日放了你一碗面,明日我想你一根金项链。”   “是么?那敢情好,以后你日日请我一碗面,我天天送你金项链。”   “老山冲的面换环沙角的金项链么?”   老山冲的面,又大碗又贵,一碗也得几十块钱,而环沙角则是出了名的仿冒一条街。轻轻一句这玩笑,到底把两人间微秒的疏离冲散了些,气氛也跟着圆融了几分。   陶黎贺不比孙公子,他看出了她对那一夜绝无留恋,只有懊悔。   在美妙气氛下情不自禁的短暂迷失,她走出来似乎比他要快也要彻底。   他还在回味,一个成熟女人的曼妙风情,而她,已经仰起头,把他营造的种种浪漫与心情都抛开了。   走在春日夜里凉爽的街道上,陶黎贺并没跟她说再见。   她看一眼,立定了,笑得千娇百媚:“你要送我?”   “不可以?”   “我家很近。”   拒绝的意味那么明显,陶黎贺假作受伤:“还说没有躲我。”   她叹口气:“我怕我招待不了你。”   他移近一步,笑得从容坦然:“我不去你家。”   罗雪青微微侧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迷惑和惘然,而后自嘲笑了笑,他把界线划得如此泾渭分明,她却又隐隐觉得有些失望。   她的神情让陶黎贺心情愉悦了些,忍不住俯近去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他的吻凉而软,像是过年时候人家送的极品小年糕,触之即化。   罗雪青的表情终于恢复正常,讪讪的摸着脸:“我不是小猫小狗。”   “我也没当你是小猫小狗。”   她扬眉。   他却只是笑笑,也没解释,招招手说:“我走了,早点休息。”   那么,那个,只能算是晚安吻么?   12   自此往后,仿佛理所当然似的,陶黎贺常来找她。   也不做什么出格的事,顶多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吻上一吻,比起酒店里惊心动魄的缠绵,这些,都很小儿科。   身上打了老板一类印记的人物,罗雪青与他们即便关系再好,也会保有公事以外的距离,比如丁奇。   但陶黎贺不同,明明有时候她找他是谈公事,他也有本事扭到私事上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拉拉杂杂的都是说一些身边小事,仿佛罗雪青真是他多年老友似的。   她终于不解,问他:“你就这么放心把私事这样说给我听?”   “为什么不行,”他笑眯眯地看着她,反问,“你不可信?”   罗雪青只好摇摇头,像是对他的做法不敢苟同。谁知陶黎贺却说:“人为什么要时刻保有那么强的戒心?我觉得你顺眼,而且也好难得,能有一个和自己没有生意往来又年纪相仿品味相同可以说到一处的朋友。”   “所以都不管我愿不愿意听?”   “我知道你愿意。”他笑,“因为我看得出你羡慕我这种做法。”   他的话里有一点点狂妄,但听在她耳里倒并没有一点反感,或者,真如他说的,她的确羡慕。郑东平其实也教了她很多东西,这其中便有一条,人是不可信的动物。   但陶黎贺,一个在商场纵横了那么多年的人物,却仍如稚子,凭最初的感觉喜欢甚至信任一个人,你都不能说他实在太过冲动和幼稚。   不管他是不是做戏,她都很感动。至少,这个男人,他为你,也算是用了心吧?   但慢慢,罗雪青也麻木,而且身边来来回回有个条件算优的男人晃来晃去,她也算面上有光。   因此就渐渐习惯了他的这种强势进入。   忽一日开始,很久没有再联系。   她向来只是等他联络,若非公事往来,罗雪青几乎没有主动给过他任何电话。   心里渐生忐忑:该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厌倦了和她这样的清水往来。   忍不住问丁奇:“为什么陶总最近少来公司了?”   “哦,我们只是合作,现在进展良好,他自然不需要再事事过来关心。”说着眉毛一动,反问她,“怎么了?”   幸好武装良好,罗雪青笑容未改:“托妞妞的福,他知道我会些针织,所以要我帮他家小外甥织件毛衣。”   不善谎言,很容易就被戳破,夏初已到,谁还送毛衣作礼?丁奇却也没点透,只疑惑:“他有外甥?”   他们的关系想来应该比她和他的深,罗雪青发现,此时此刻,因为对他知之甚少,所以就更显狼狈不堪。   所幸丁奇给了她台阶,垂头看着文件淡淡地说:“是小侄子吧?”   她唯有猛猛点头。   丁奇脸上泛起一抹奇怪的苦笑,有意无意地提醒:“我和陶黎贺之前虽不算很熟,但同在商圈,他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他若真有心结婚只怕早已经儿女满堂,现在倒爱心泛滥到来关心他的小侄子了。”   脸上血色顿失,她恨嫁之心丁奇心知肚明。所以大概误会,她和陶黎贺,妾心有意,郎无情。   这会却解释不得,只好说:“大概他就也想展示一下他还有类似于父爱的这种感情存在吧。”   退出门来,一脸挂不住的怆然。   患得患失,罗雪青终于意识到,在和陶公子交往的第一回合里,她几乎惨败。   他是那么聪明的人,一点一点渗透进她的世界,然后陡然消失,好让她凭空牵念。   心里冷笑,他以为她那么容易就喜欢上他了么?   恼极了,见面却是云淡风轻。   陪丁奇出席一个会议,陶黎贺果然是在。她一直目不斜视,他看起来也很正儿八经,遇到两家公司有抵触的地方,寸寸相逼,毫不相让。   像他们这样深度合作,遇有矛盾完全无关乎素日交情。   散了会,丁奇拍拍陶黎贺的肩:“厉害了啊。”   陶黎贺一副身不由自己的江湖人模样:“唉,各为其主,我也是要为股东负责。”   两人呵呵笑笑,双掌相击,懊恼与无奈,一切就尽在不言中。   实话说,罗雪青很欣赏,亲兄弟明算账,朋友是朋友,生意还是生意,她喜欢公私分明,而不要杂缠不清。   凭这一点,她对陶黎贺倒无恶感。   他们那边寒喧过了,陶公子回头,像突然发现她似的,笑:“雪青几日没见倒更漂亮了。”   如此没有营养的问候,罗雪青淡然笑笑。   丁奇说:“恋爱中嘛,总是要与众不同些的。”   陶黎贺眼睛微睐,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哦,那是要恭喜了。”   丁奇是老江湖,谎言说出来到底比她要溜。   等陶黎贺走远了,罗雪青望着老板苦笑:“你是想我终身难嫁么?”   莫名其妙替她宣扬恋爱的消息。   丁奇老神在在地看着她:“我以为你想我那样帮你解围。”   她哑口,她的寂寞,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   在丁奇眼里,她大概很容易走错路罢?   她很想问,既然觉得她能扭转他那些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朋友的观念,为什么就转不过陶黎贺的心?但话到嘴边,突然就觉得很无趣。   他身价何曾是一套房子一辆车?总是觉得她和他的距离,太遥远了些。   “我只是不想你再受伤。”上车的时候,丁奇解释。   很突兀,可罗雪青明白他所指为何,淡淡说了声谢谢。   转过脸,窗外人潮如蚁,都是陌生的面孔,都与她无关。   丁奇是好心,但他在她的生活中,也只能算是路人,他陪不了她一生,解不了她的寂寞,更加的,不能保护她到永久。   人,最能伤害自己的其实还是自己,说到底,对他人,若不放心进去,伤害又从何谈及?   她极少去酒吧喝酒,尤其是一个人。   陶黎贺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正捧着一杯酒,犹豫着是不是回去算了。   解闷也不是来这地方的。   但他来了电话,她也就留了下来。   陶黎贺来得很快,见是她一个人,有些奇怪。   罗雪青笑一笑:“我来找场艳遇不行么?没砸到身上砸中脚指也可以。”   陶黎贺目光频闪,装模作样地四处看看:“你不是恋爱了,恋爱还一个人来找艳遇?”   “我恋爱了,你知道我在这里还跑过来?”   陶黎贺要了一杯酒,摇摇头:“牙尖嘴利--我就不能为了你来跟他决斗么?”   “话很漂亮,我收下了。”罗雪青耸耸肩,嘟哝:“就知道你不信。”   他笑:“其实我不是怀疑你的魅力,只是丁奇很少在人面前说他下属的感情事,突然提起,总是有目的。”   看他样子,大约多是以为她在丁奇面前露了什么心事,这才让他对他所作特别。   只作不懂,懒洋洋饮一口酒,淡然道:“这算是安慰?那我收下了。”   她并不掩饰自己的失意,过得好与不好,不是演出来给别人看的。   许久没有说话,唯酒吧低沉的音乐在空气中回旋。罗雪青安然闲适地听着,身边有个人还是好的,不管合适不合适,在这样的环境里,多少能少一份因孤独而生的不自在。   想着便有些奇怪,陶黎贺不像是如此沉闷不说话的人。转首去看,他正下巴抵着酒杯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我脸上长花了?”脸皮再厚还是会不好意思,她抚着脸,扬眉问。   “终于让你注意到我了。”陶黎贺微微叹口气,“你刚才的样子,好像我就是你旁边那花瓶。”   其实何止刚才?他一直都有这样的挫败感。   罗雪青失笑。   “罗雪青?”顿了顿,他轻轻叫她的名字。   她轻嗯一声,酒杯后面唯露出一双柔媚圆润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突然消失了,你会不会想起我?”   罗雪青心里猛然陷进一种茫然的疼痛,这痛因为种得太深她再如何忘记和治疗都依然存在,这痛因为被人掀起得太突然以致她根本没来得及思考他说这话的用意,只直觉地想武装自己,因而语气淡漠地回答:“不会,我不是长情的人,我会转背就忘了你。”   而且,他又算是她的谁?除了那次偶然发生的一夜情,他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   “我就知道。”他脸上并无异样,只不满地盯着她,“果然我和你身边的路人甲没什么两样。”   “你是在跟我撒娇么?”罗雪青敛了心事,状似惊讶。   “不,我是在铺垫。”   “哦?”   “做我女朋友好吗?”   13   罗雪青滞了滞,因为没有真正的感情出现,她想过这种交往下来,也许他们之间会有暧昧,但不会被挑明。却没想到,陶黎贺会如此直接,一语点破。   只得以娇羞的低笑代替陡然涌起的慌乱。   陶黎贺仍看着她,那样子,跟那晚上孙公子在花园里向她表白的神情毫无二致。   但她心里却有着比那次更多的惶与乱,还有隐隐的无法言喻的开心,像朵暗夜里的绽放的花,因多了人欣赏而愈发妖娆。   他在等着她的回答。   “你想了这么些天,就想出这样一个结果?”   “我很少会连续几天都想着同一个女人。”   很坦白的神情,也很狂妄的口气,但因他条件优越,所以不会令人反感,倒会让女人无形中感到愉悦。罗雪青也不能免俗,但是她至少还清醒。   偏着头想了想,她微微举杯向他:“以结婚为目的?”   他摇摇头:“不,以快乐为前提。”   她唇角微勾:“你知道我很恨嫁。”   他温柔的:“我不阻碍你嫁人。”   原形毕露,他原来只是想要一个情人。   冷笑,假作遗憾地叹息:“原来只是一场游戏......可是,为什么要选我?”   “我喜欢你。”   与其说,这是直接的表白,还不如说,这是明明白白在告诉她:我对你有性趣。   罗雪青笑,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一点一点地拭净了溢出眼角的泪,敛尽神色,她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就会接受?”   “因为我们都很寂寞。”   没有爱,没人爱,无法爱,都很寂寞,寂寞真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可以让人借机疯狂,也可以让人顺势堕落。   她居然想接受,或者本来就是这样想好了的,这无味的日子,没有爱情,来点游戏也是好的。   出了酒吧,罗雪青戏谑地问:“那么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要上床么?”   男女相爱,可以顺理成章地亲密接触,一夜情里的男女,也可以心知肚明地暧昧往来,像他们这样,一切都挑明了,又该如何继续?   可能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陶黎贺忍不住冷汗流了一地:“你可以说得委婉一点。”   罗雪青大笑:“委婉一点应该怎么说?”   “像这样。”他把手搭在她肩上,微一使力搂她入怀,教她:“一切无声便胜有声了。”   “哦。”她点头,窝在他胳膊底下笑不可抑。   陶黎贺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让她作弄了,不由想起可怜的听到她让他作便宜老爹就逃跑的孙公子,低下头去看着她说:“坏丫头!”   此情此景,好像只有这句话才能形容她。   既无奈又宠溺。   罗雪青喜欢人家这样叫她,当初丁奇第一次这样叫她的时候她心里甜了很久很久,那欢喜无关男女之情,仅仅因为这一句轻嗔,仿佛她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儿,时光挥挥手在一句话中就能回头。   而陶黎贺,大概便是看出了她的这点小心思,貌似最情动时也会这样来叫她。   仰起脸回视他,因为笑意未退,眼神盈盈似水含情:“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所以我愿意陪你玩这场游戏。”   “这不是游戏。”他不满,“我们会努力相爱。”   “你说得我们就像是旧社会包办婚姻里无奈的男男女女。”   相爱也需要努力?如果爱,便是爱了,何需用心用计用力气?   陶黎贺解释得一本正经:“我们没有婚姻,我们只需要享受爱情。”   所以,她一定要爱上他。   罗雪青笑,也回应得相当认真:“但是我不再想费心去爱一个人,我只想找一个合适的男人结婚。”   她三十岁了,对爱有渴望,但没有幻想。   陶黎贺的声音依旧那么四平八稳:“你可以一边享受我给你的爱情,然后一边去寻找合适的结婚的男人。”   他是如此清晰地堪破她此时的心理状态,罗雪青无声冷笑:“这真是一个美妙的馅饼。”   是馅饼还是陷井?谁知道呢,总之对于饥饿中的男女,都具有同样的诱惑力。   “我们去旅游吧。”时近午夜,他开车送她回去,她忽然说。   “现在?”陶黎贺讶然。   “是啊,不行么?”   她看着他,表静平淡,仿佛去与不去都无所谓。   陶黎贺眨眨眼,想了一想说:“行。”   然后车子转弯,就那样开着车出发了,午夜里头寂静无人的公路,只他们在疾驰。   其实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么多年过去,即便努力改变得再多,她仍然是最初那个任性而为的小女孩。   而每一次的最初,好像都有人愿意纵容着她的这种任性。   那是多久以前的幸福?   而这幸福,又可以维持多久?   寂寂无声,只有风从耳边驶过的声音,陶黎贺扭开音乐,瞬间弥漫:   你有没有想到和我 相遇在寂寞的人海?   变成了朋友 一直走到现在   我们都不愿伪装假面 在喧闹的舞台   期待纯真的笑 由衷的泪水和爱   Sailing when a journey begins   What have we waiting for so long time   打开心窗眺望一片海   我们一起寻找 梦中的未来   See you when I see you again   What have we looking for so many times   跋涉过最崎岖的山脉   我们终将到达 那梦想中的未来   你说知心的两个人 总看着同一个方向   经过了这么久 你一直在我身旁   我说人生就像那旅程 谁知道转弯后的风光   雨后才有天晴 泪水后见阳光   No mater rain and tears   我们终将到达 梦中的未来   See you when I see you again   心有点飘忽的摸不着的疼痛。   她闭上眼睛,觉得灵魂跟着歌声一起飘远,飘到一个她寻不到的角落,飘到她许久都没有去碰触的地方。   再醒过来,只听见海浪阵阵,惊涛拍岸。   陶黎贺在她身旁安然睡着,她身上还盖着他的衣裳。   倚在栏杆上远远望,雾露深重,海像是云遮雾掩下的另一片天。   陶黎贺醒了走过来,和她站到一处:“经常来看海?”   罗雪青头也没回:“第一次。”   他讶异扬眉:“这么近为什么不来?”   为什么不来?公司组织过好几次来海边旅游,她都推辞了。这些年来,她好像没什么梦想,看见什么都不会特别惊喜,而海,是她想象里唯一一个能让她燃起激情的地方。   可,陶黎贺还是问:“为什么第一次看到海的你一点也不激动?”   她笑:“第一次看到海的人应该怎样?大叫大笑还是翻跟斗不停地跳?或者,干脆朗诗一首:啊,大海啊,真大,啊,海水啊,真蓝”   陶黎贺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看着她:“其实你挺好玩的。”   她轻佻地睐一睐眼:“谢谢夸奖。”   赤足在海边漫步,陶黎贺说:“我们去游泳吧。”   只一转眼,他已给她买好了泳衣,深蓝的海水色,不很裸露也不是很保守,款式还过得去。   “我不会。”   她说得出乎意料的真诚,陶黎贺笑:“哪怕你这是借口,我也信了......不过你若信得过,我能教你。”   罗雪青只稍微想了想,就点头同意。   随他一起去更衣间换好衣服,走出来在镜子面前却有些犹豫,她一向不穿裙子又很少晒太阳,深色的泳衣就更衬得她肤白如雪。   陶黎贺等在外面,看见她,他的眼神里有瞬间惊艳,但很快便隐了过去,望着她平静笑说:“我以为你是不敢出门。”   她回头:“如果你把这句换成赞美我会更加喜欢。”   “好吧,我得说,你的身材很好,皮肤好白。”出乎他的想象。   “要来的赞美,好敷衍!”   他哈哈大笑,她忍不住也笑意流露,这一点玩笑,很快便将自己那点小小拘禁掩住了。   她是真的不会游泳,因为小时候才初学就有过被溺的经历。   陶黎贺扶着她的腰,让她在水里学会漂浮,但她总是不由自主地下探,试图能抵到一个让她觉得踏实的地方。   这样来回多次,海水给呛了几口,但漂浮她一直不会。   陶黎贺耐性倒很好,一直说:“你要放松,要试着去感觉水的力量。”   她试了,但总是徒劳,忍不住恨声说:“我就讨厌在水里这种脚不能踏实地的感觉!”   他只好放她下来,把她引到浅水处。   她心情突然很灰败,像是不想面对他似的,一踩到地就扑腾着往岸边走。   陶黎贺在她身后喊:“你不应该这么容易就放弃的吧?!”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气,她愤而转身,瞪着他:“那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更安全的感觉?!”   14   吼完了,坐在沙滩上,抓着沙子从掌中一点一点地挤走。   对陶黎贺,其实很抱歉,她气的对象并不是他。   多没劲,偏这时候想起不该想的人,发不该发的脾气。   “对不起。”看着他郁郁走过来,罗雪青讷讷道歉。   “没所谓。”他依样坐下来,“不会游泳的人都缺少安全感。”   她微晒,还不如说她太缺少安全感的好。   但她并不想对他解释。陶黎贺也半晌没说话,只安静地陪她坐在那里,看沙子从她掌心不断流走。   很久之后,他抓住她的手:“我的做法伤害了你?”   她顿住:“哪一种?”   “让你做我女朋友。”   她抬起头:“你想多了。”   “真的么?”   罗雪青微微冷笑,这时候来后悔,他再真心实意都有点假惺惺的味道。更何况从那次年会开始,他就从来没掩饰过对她的那份兴趣。   但话又说回来,这若是伤害,那也是她愿意纵容的结果。   “像你这样身家雄厚,长相出色,性格儒雅的男人,哪怕是玩一场游戏,只会抬了我的身份,而不是损了我的颜面。”   所以,何来伤害?   陶黎贺苦笑:“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尖刻?我想带给你快乐。”   也是,罗雪青苦笑,矫情了啊,却仍是心有不甘的,也不知道不甘在哪里。   “快乐和幸福无关。”她想起那句话,不自觉就喃喃念了出来。   陶黎贺没听清,一脸糊涂地看着她。   “吻我。”她突然面向他,温言邀请。   他愣了片刻,然后揽住她的腰,俯下身去轻轻吻住她,他并不急着进去,而只是细细在她唇上温柔辗转。   罗雪青很享受这样的亲吻,不太深入但有适当的亲昵,隐隐撩拨着自己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渴望。   他是高手。   中午的时候,才有机会充电开机,然后打电话给丁奇请假。   她早上有时候会出去办事,所以上午没去公司的事情很好解释。   陶黎贺从后面抱着她,见挂了电话凑过来说:“我以为你不会说实话。”   “老板听见员工半路请假说要去旅行是不是很不爽?”   他想了想,笑:“有一点。”   但罗雪青听得出丁奇倒是松了一口气,或者,她遇到那么大的事,所有表现太过平静也太过淡定。   失恋后的人,若不是狂饮买醉,便也要痛哭憔悴,最不济,也得找什么发泄一下,不然的话,心中郁结何以消除?   她肯突然玩消失,大概丁奇是觉得她这才终于正常了吧?   听了陶黎贺的话,她也不说明,只道:“那怎么办?我为了你把自己老板都开罪了。”   “那就到我公司来吧。”   罗雪青挑眉:“我以为你会说,大不了我养你吧。”   他眨眨眼,状似委屈:“我本想这么说的,但怕你觉得是种冒犯。”   这男人,能辩能说,如此善于讨乖卖巧,打蛇随棍上的本事比谁都强。   她叹口气,返身回去揉了揉他的脸:“陶公子嘴巴可甜,我怕我还真会一不小心爱上你。”   陶黎贺笑:“真的么?那是我的终极目标。”   罗雪青问:“到时我改了主意要逼婚怎么办?”   陶黎贺一副自信满满的派头:“我知道你不会。”   她惊讶:“谁给你的这种自信?”   陶黎贺指着她:“你,事实上你比谁都清醒。”   这是变想在告诉她要适可而止么?罗雪青冷笑,声音却娇而媚:“你倒是懂得找机会给人戴高帽子。”   但他竟是察觉到了她隐隐的不悦,缠过来想以爱抚作安慰。   她顺势抱过他的手,枕在脑下:“好吧,既然以快乐为前提,有些事情我们还是说清楚。”   她的手指在他胸前划圈,陶黎贺微闭了眼睛漫不经心地应她:“比如说?”   “你知道我想嫁人,因此,我还要找男朋友,所以,第一,我们公事公办,公司里面你是陶总我是 罗雪青;第二,这关系自是见不得光的,有熟识的人在,你是陶公子,我还是罗雪青;第三,我若定下了某一个男人,还得麻烦陶公子,适时消失,永不出现。”   “还有?”他睁开眼,看着她,眼里说不出是喜是怒。   罗雪青此刻正垂了头,一心一意抚摸着他光滑的肌肤,像是很享受手上的触感似的,顿了半晌这才答:“还有最重要的,实现这三条的大前提,就像陶公子说的,我们互不干涉,交友相亲发展新的艳遇全部照常。”   “在这种情况下说这些,你不觉得有些破坏气氛?”她的爱抚入到深处,陶黎贺似乎情难自已,放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用力。   “那么,我们应该在什么情况下说?”她抬起头,璨然一笑,微微刺道,“在餐桌上,会议室里,或者律师楼去?”   想一想,还是现在适合,他笑,忍不住把嘴埋到她胸前:“坏Y头,这点小阴谋我还是看得出的,你就想败了我的兴。”   她说这些,其实不过是恰恰合了他的意而已,狡猾的男人总是假装让女人来夺得主动,而控制权永远在自己手中。   只是,罗雪青微微勾了勾嘴角,他怎么知道她不是想挑起他的火?   临时起兴出来的,两人都没有带换洗衣服。   她冲了凉出来对着好像要发霉了的旧衣服叹气。陶黎贺却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大袋吃的,顺带的,居然还给她买了几套衣服。   她翻开来,最底下甚至还有纸内裤。   她想象着他去店里给自己挑这些东西的情景,不自觉地微微一笑。   陶黎贺凑近来,把下巴抵在她肩胛上:“怎么,感动了?”   她返身走开,横一眼这个不是很正经的男人:“感动倒没有,不过很享受。”   她享受这样一个优质男人带给自己的宠溺,这一刻,她才真正体味,所谓的只在乎曾经拥有是什么意思。   天长地久其实远不如曾经拥有这么实在。   “又发什么呆了?”他问她。   “我突然觉得以前自己挺可笑。”   “怎么说?”   “我以前一直很信奉一句话,女人最好的一辈子,是只爱上一个男人,只和一个男人住在同一屋檐下。”   而且,她也曾发誓,这辈子只对一个人好,而且要和他过得很好。   陶黎贺的水差点喷出来,瞪着她:“你吓到我了几乎。”   罗雪青皱眉:“就知道说出来会给你笑话。”   “没有,我只是......”他犹疑着措辞,“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传统。”   “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给人背叛过才觉得这一点很重要。”   因为有切肤之痛,所以才一直对郑东平那般坚守,但结果呢?她似乎还是错了,因为到最后,伤得最深的反倒是自己。   再说出来,语气平淡,那些很久远的东西原来都早已静下来,沉淀,钙化,与肉同生共长了。   所以,想一想,也没什么值得自己要死要活,或者铭心刻骨的了。   陶黎贺望一眼她,字斟句酌:“是那个你曾经想要结婚的对象么?”   罗雪青说:“是啊。”   “他为什么离开?”   罗雪青娇笑,睨他,不答反问:“那你又为什么到我身边来?”   陶黎贺陡然有些惊愕,罗雪青像是没看到,淡笑着又说:“不是因为我失恋了,所以你才有机会跟我玩这个游戏的么?”   陶黎贺神情转为轻松,看着她的目光很是专注:“但是你还是那么相信婚姻。”   “为什么不信?”   “我觉得婚姻让两个人相互背叛,然后互相痛苦,可又无法轻易隔离,简直是自作孽了。”   他还是第一次跟她这样表述自己对婚姻的看法,如此极端倒让罗雪青相当吃惊,不由自主地辩驳:“总有例外的吧?”   “举个例子。”他笑,蔑视地。   “丁奇和一一呢?”印象里,他们一直夫唱妇随,也算得恩爱幸福了。   “你不知道而已罢?外人看到的锦绣良缘背后,不一定就没有一点伤疤裂痕,只是这世事如棋,人生若戏,棋无终局就总要对垒下去,戏没散场还是要尽职尽责演下去。”   此话大有深意,恍惚似记得有一次丁奇喝醉了,他也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这会听到罗雪青忍不住暗自揣测,但事牵上司隐私,她不好也不愿更不想过问太清。   只是,于陶黎贺,是不是因为他看得多了,所以才希望这样以快乐的名义追求两性之间的“和谐”共存?   15   应该说,陶黎贺是个很好的情人,像贴身又吸汗的汗衣,冬暖夏凉,熨贴而舒适,虽不足为外人道,自己心里却很舒畅。   罗雪青第一次觉得,找情人比找男友好,因为无望,所以不寄任何希望在上面,所以反而能更加放松地与对方相处,更加真实的享受一个男人带给自己的无限好处。   或者是妙处。   从海边离开,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开一辆车,没带一点生活的负累,就两个人,流浪似的。   有一次,车行半途,暴雨袭来,因为视线有碍于开车,陶黎贺索性就把车停在路边。她倚在窗上懒懒地看外面迷茫天色,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天气,她从家里跑出来,衣服湿透却无处可去。   想想,真是凄惶。   面色沉郁,陶黎贺看一眼她,再看一眼,终于问:“我可以说话么?”   弱弱的,很小心很无可奈何。   罗雪青回过神来,忍不住莞尔:“我是暴君,至于你要用这种口气?”   陶黎贺无奈:“每次你想东西想得入神时,你的世界就像竖了一堵墙,上面写着,生人勿近。”   “唔,像拍鬼片,要是墙四周还雾气森森就更像了。”   和现今的气氛多么合拍。   陶黎贺笑了笑,坐过来些看住她:“其实很不想问,不过我也好奇,你这次又在想些什么?”   罗雪青沉吟,吱吱唔唔:“不太想说。”   他越发好奇:“聊一聊嘛,反正没事,不然两个人发呆,多显得寂寞。”   她笑,顿了顿,像是思索:“我在想,你倒是比谁都更懂享受生活。”   “怎么说?”   “换一个情人便能换得一种快乐。”   陶黎贺得意地:“终于知道个中妙处了吧?”   “不过,情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总想要处在高潮,会不会有一天再没有那种高潮的快乐?”   这情境,便如吃饭,如果天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不会腻么?   “啊,你好色!”他指控,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不可思议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罗雪青一片茫然:“我有么?”   “你居然说‘高潮’!”   “我就事论事,是你自己太不纯洁。”   “哦,我明白了,你刚才沉思时摆出那种表情,一定是我之前没有让你尽兴。”他笑得邪恶,一下就把她的椅子推下去,她被他按在身下,“可能我要再喂喂你?”   思索的表情,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粗。   罗雪青面孔微微扭曲,是她的错觉么?她的身体这么有吸引力,以致他如此地乐此不彼。   大雨消散,车内情欲的气息却依旧很浓。   衣服早已穿戴整齐,罗雪青依旧的面红耳赤,像一只熟透了的春桃,里里外外都透着粉嫩。   她从未如此疯狂,莋爱的感觉也很少让她如此迷醉,除了情欲初开的最初。   开了窗,细雨和风一起吹进来。   “关上吧,都冷了。”   “就是让你冷却一下,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快乐。”他理所当然。   “你一定过得很不快乐。”几乎是直觉,话出口的时候都没经过思考。   陶黎贺微怔,望过来,漫不经心的:“你还会观察这个?”   他既没什么特殊表示,她也权当自己一时逞了口舌之快:“快乐的人从不去寻找快乐。”   “好理由。”他苦笑。   罗雪青便住了嘴,不是敏感,彼此之间情绪变化,这几天多少已有些揣摩。   或者她是不经意间触到了他什么东西,她想更深入些,想想却又无此必要:他若想说,总会提及,他若不愿,她撒娇使泼都属枉然。   这年纪了,谁的过去里没有故事?   但一转念,心里隐隐有几分惆怅,为自己的那句话。   快乐的人从不去寻找快乐,因为快乐像是装满了的水的瓶子,自会溢出,就像爱情,真正爱着的人不会再想去寻找爱人,因为他就在身边。   他和她,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还在路上,一直在寻找。   下一站是市区,没什么好玩的,一个城市和另一个城市并没有多大区别。   天已经黑了,雨虽变小还是在下,淅淅沥沥的。   他们挑了家餐馆吃饭,菜很难吃,但饿了也还勉强下咽,他们都不是很挑嘴的人。   这一点,罗雪青感到意外,优越的条件并没有培养出陶黎贺精致的胃口,实属难得。   他们在街上散步,像所有情侣那样。   路过珠宝店的橱窗,陶黎贺说:“送你样礼物?”   她只看一眼,然后点头:“好啊。”   轮到他意外了:“我以为你会拒绝,多俗啊。”   罗雪青笑,雨帘下眼睛微弯,映在城市闪烁的霓虹里像一幅画。   但她的声音却很冷静,说出来的话也不美妙:“哪里俗了?衣服和珠宝,你一拿出来,女人通杀。”   陶黎贺的声音淡淡的:“我以为你不爱这些。”   “那你觉得我爱什么?风花雪月,还是美酒咖啡?都这把年纪了,若还只爱这些,不是高雅,而是愚蠢。”   现金和珠宝,远远比男人更可靠,这是教训,比流血还让她深刻。   他听了笑一笑,倒不是嘲弄,而纯粹觉得好玩。尖酸刻薄,让他觉得很真也很亲切。   两人停了讨论,走进去,店里面一派辉煌,客人不多,小姑娘们笑容亲切极富讨好。   陶黎贺在她耳边柔声说:“你随便挑吧。”   多豪爽,有钱男人的钱场,总是让女人倍有面子。   罗雪青含笑垂头,指尖在玻璃柜台上浅浅划过。到目前为止,就两个男人陪她来买过珠宝首饰,第一次,是和郑东平,两人拿着小姑娘介绍的大克拉小声讨论,还是买便宜的吧,钱袋紧张。   那时候,虽然人家心里或者鄙视无数,但她,捧着没有钻的铂金回家,依然幸福而快乐。   是的,不是没有快乐过的,虽然现在想起来,快乐已尽,唯剩苦涩。   她挑了根项链,铂金链子小玉坠,不算得贵,但也不便宜。看在陶黎贺眼里,应该不算是拿准机会痛宰他,但也不显得她会为他省钱而故意讨好于他。   “不要其他的了?”陶黎贺看她甚是满意地戴起来,问。   罗雪青左右看看,光洁的脖子上那闪闪发光的物品,回过头对他嫣然一笑:“知足才能长乐,细水方可长流。”   “放心,你就是把这个店打包带走,也暂时吓不跑我。”   暂时,她笑笑,她希望比暂时更久一些。   但这些,她不说明白,他也未必就真想懂得。   女人的心思啊。   16   到第四日,他电话明显就多起来了。   也对,老板无故摸鱼,下属撑场应属不易。   等他收线走回来,罗雪青开始挑剔饭菜:“这汤味精多了,这菜过咸,糖醋排骨又甜的要命,饭都湿嗒嗒的,我喜欢煮得一粒是一粒的米饭,拌着家常菜吃,特美味。”   说着皱眉叹气。   陶黎贺说:“那我们换一家?”   “算了。”她放下筷子,“我们回去吧,一直在外面吃,哪都腻了。”   他看着她,她抬起头回视,挑衅似的隐隐含笑。   “你不会是以为他们催我回去吧?”   “你的生意与我无关。”罗雪青答,淡淡的,“我只是突然想吃自己做的饭菜,然后顺便想自己那张床了。”   他笑笑,既不点破也不勉强:“那好吧,我们回家。”   他答得很顺口,回家。   罗雪青心里微微一动,苦笑,回谁的家呢?各行其道而已。   走得远了,距家的路开了整整一日一夜,坐得罗雪青骨头都散架了,尽管中途在路上休息了小半日。   到达的时候已是零晨五点多,天才麻麻亮。清晨的幽光映在昏黄的路灯下,说不出的凄清寒凉。   她下车,陶黎贺在车内叫住她:“不请我上去喝一杯?”   罗雪青顿首,作思考状:“然后顺便在我家洗个澡睡个觉,捡一场便宜艳遇,享受一次ONE NIGHT STAND?”   陶黎贺大笑:“好啊。”   她不禁侧目:“你可以应得含蓄一点。”   “现在不需要那么矫情了吧?”   她笑着摇头,这话够狠,她若拒绝,便是她的矫情了。   想一想,床都上过了,还用得着避忌进门坐一坐这种小事么?   第一次进门,陶黎贺不掩好奇。   二室一厅,约略九十平米,在她这种阶层的人来说,不算小也不大,但屋内装修都显匠心,处处合理利用。   只可惜主人收拾得却很麻虎,地板尚算干净,屋内却总有些凌乱,客厅的沙发上,散漫地堆了些杂志,毛线,甚至还有零食,茶几就更惨,果盆里的水果杂乱无章,隔夜吃过的吞豆壳堆在上面,像是某种动物可疑的尸体。   除了鞋柜里一双男式拖鞋,整套房,看不出有男人居住的痕迹。   或者曾经有过,只是给女主人把所有痕迹都已仔细抹去。   他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叹一口气。   罗雪青进门便换鞋,放下东西去拉窗帘,开窗换气,回头,看陶公子仍旧立在门口:“怎么,失望了?”   “你总是让我意外,看你性格,我以为你家该是窗明几净,还透着隐隐香味。”   “唔,换句话说,我没你想象中的勤快。”她笑,口气淡淡的算是解释,“太整洁了,不像家。”   他点点头,这话倒是对的,像他的家,只他一个人住着,横竖只弄脏那么点地方,还整个钟点工日日打扫,敞亮得他有时候都有些心慌。走近去在沙发上坐下,看罗雪青在房子里忙来忙去。   在这里,他只是客人。   她也只把他当客人,打开冰箱问他要喝什么。   “随便。”想了一想,还是说,“白开水吧。”   “那得等一会儿。”她关了冰箱走去厨房,然后听到水声,大略是要重新烧了,毕竟出门已有好几天。   没多久水便好了,她捧出来,一人一杯。坐在沙发上握着杯子,微闭着眼睛叹口气:“终于回来了。”   语气是说不出的舒适和闲淡。   洗澡出来,罗雪青正在厨房忙活,有粥香洋溢。   桌上已摆好配菜,一小碟一小碟,式样各异,连带着颜色也很丰富。   陶黎贺坐下来,拈了一块放嘴里尝尝:“本来都很普通的中国食材,倒给你整得像是吃韩国料理了。”   味道不错,就是过酸,想是捂得久了,评论一句:“就是这些味不够正,下回换一家。”   罗雪青捧出两碗粥,闻言乐了:“那你下回也可以换个女朋友了。”   他扬眉,惊讶。   她点头,笑:“正是我自己做的。”   不过都是以前郑东平爱吃的,他胃口时常不好,所以嗜酸,比孕妇还爱好。   想来,她讨好他的事情还真是不少。   陶黎贺没理会她这些心思,点头赞道:“想不到你还真是贤妻良母。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哪个男人娶你,有福了。”   她笑笑,没应这话,垂头仔细喝粥,却仍是被烫住了,舌尖麻麻的顿时味觉全失。   稍休息了会,便快到上班时间,陶黎贺吃饱喝足了腻在沙发上:“唔,我不想去做事。”   罗雪青微哂:“老板就是好,有发懒的权力。”   “那你也别去嘛。”   这声音,真让人头皮发麻,男人再大都是孩子,果然是至理。   她其实也累,但不想这样,丁奇虽然没有催她,短信已来了几个,旁的没问,只说:“玩得开心么?”   潜台词是,啥时候收心回来开工了啊?   他不催她,那是仁慈,因为她数月前才失恋失婚还失了财。   照常地收好包包,做好准备,回过头,看见陶黎贺可怜巴巴地趴地沙发上:“我好累了。”   也是,开车开了那么长时间。   她走过去,揉了揉他还湿嗒嗒的头发:“电视柜子下面有风筒,吹干了你睡一觉吧。”   说完微微怔住,这语气,这动作,多么熟悉,仿佛身下人不是陶黎贺而是郑东平。   真是伤感,那男人都离开那么久了,她生活里关于他的印记却无处不在。   手僵在半空,进退不得。陶黎贺眼睛微眨,笑一笑握住她的手,亲一口:“你帮我。”   “不行,我要迟到了。”她抽出手,一本正经。   每当这个时候,陶黎贺就很想咬她一口,恨得牙痒痒的,但她像是看透他想法似的,早已起身快快退开,笑意从她脸上眼里酝散开来,像是一池被打碎的春光,敛滟撩人。   陶黎贺看着她离开,门锁咔嚓一声轻轻合上,然后是隐约远去的步音。   笑容敛尽,他起身,打开电视柜,那里面除了风筒,还有零散的碟片,最最下面,有一张合照,是郑东平跟罗雪青的唐装婚纱照,杨柳拂风的岸边,他们两相依偎,笑容清浅,照片的正面写着一行字:情深不言语,浓淡正相宜。   应该是某一天她和他看照片的时候混在这一堆碟片中的。   放好了,取出风筒,进去卧室,素净的装修,简洁的摆设,显出主人并不爱浮夸与现世的个性。   垂头,几桌上有一张罗雪青的单人照,双手环抱,目光清冷地望着他。   这边再说罗雪青,她去到公司,人人眼光特殊。或者是心理作祟,总觉得离开几日公司同仁又添了陌生几分。   只前台的小妹妹还是那样笑意盈然,见着了她老远地招呼:“青姐青姐,你回来了啊。”然后摊开白玉似的手掌伸到她面前,“去旅行了,有手信么?”   “有啊。”她用力地握握她的手,“这便是了,安全回家,握着你的手有温度有厚度。”   小姑娘吐吐舌头,她挥挥手进了自己办公室,外间的人见了她皆是一脸好奇,可能,她脸上春光难掩?   她这几日过得尚算欢畅,所以再怎么掩饰,眉梢眼角,还是会透露点滴。   关了门,正打算静静神招主管进来问问这几日工作进程,丁奇的电话却比她想象中来得更快:“来我办公室一下,马上。”   声音平常,但语气有异,罗雪青心下微微一凛。   17   丁奇显然也是刚来上班,平素可没有这么早的。   罗雪青打趣:“老板都来这么早,当下属的岂不要更加夙兴夜寐鞠躬尽瘁了?”   她难得玩笑,丁奇却闻所未闻,只好摸摸鼻子安份听命。   丁奇的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脸上神情严峻,眼里却不乏朋友似关切的温暖:“气色不错。”   “海边阳光很好。”   “去海边了,这个季节?”   也是,游泳尚嫌太早。   “不是,儿时梦想,想看海。”恶俗的理由,但却言之凿凿仿佛真有其事。其实想说是原本的蜜月计划,但是,算了吧,肉麻不能当有趣,烂情事也不能总挂在嘴边。   “心情好点了?”   问话很有深意,罗雪青笑一笑:“天翻地覆了?说吧,再糟的事情也经历过来了。”   丁奇递来资料:“这家公司的欠款问题,还是需要你来跟。”   她看一看,眉心微皱,那负责人姓王,软硬不吃,就只好色,很猥琐的一个人好吃却偏还讲品味。   罗雪青给他缠过好几次,后来烦了,就转给下面的主管小何负责跟进。   “小何得罪他了?”居然给欠了这么多!   “两笔版权款一笔业务款。”丁奇揉揉额角,“公司要是多几个你这样的人就好了。”   多含蓄的话,不就想她出手么?用得着一大早叫她过来摆出如此心事重重的模样,还要糖衣炮弹轰一轰。   老板做得也太辛苦了。   正唏嘘,听见丁奇又说:“老头子要撤资了。”   惊倒,老头子是一一的父亲,老板的岳父,当初丁奇能够那么快东山再起,便是多亏了他的帮助。   他此时要撤资,那便是斧底抽薪了。   只是,为何?   丁奇脸色疲惫,靠在椅子上揉揉额角:“最恨了,奋斗这么多年,到底还要受制于人!”   “一一姐怎么说?”很久以后,她这样问,多少有些越矩,但......txt全本小说最全的网站--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她能怎么办?她哥哥投资失利,想的便是我这里的主意。老实说,他拿分红我都没意见,但要他来帮我?谁还不知道她们家打的是什么主意?!”   话带怒意,显然两口子已为此有过争执。其实这种家族纷争,见多不怪。只是可怜丁奇,新项目合同已签,即将上马,资金缺口拉大,偏在此时受制于人。   有怨气也是当然的。   只是告诉她,她能帮什么?   “我想提你,做公司副总。”   罗雪青这回差点跌个跟斗,副总?就凭她么?苦笑:“您这是要把我捧上天摘桃子还是踩到地里去啃泥巴?”   丁奇瞪她,试图拿出老板威严:“升职的人可不是你这种表情语气。”   “开玩笑的吧?”她抚额,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就不信丁奇不明白,“除非你出钱先让我读个MBA。”   “等不及了。”他怨慎,喃喃自语似的,“以前怎么没觉得身边可信任的人很少?”看一眼罗雪青,补充,“要不你帮我找一个吧。”   摊手,老板的事老板自己解决,她很无辜很无奈地扬扬手上的文件:“我去催债。”   其实,还有一个人可以当副总,如果丁奇执意要放下这边去开拓新的僵土。   李一一,丁奇的妻子。   名门之后,又是名校毕业,动漫公司成一定规模后就隐居幕后,甘当了丁奇的隐形夫人,从此再没过问过公司点滴。   这种肚量和勇气,这种牺牲,乃至这种明智,没有几个女人能做到的。   所以很多时候,一一是罗雪青的偶像。私下里幻想过很多回:遇到一个男人,一起创业,一起赚钱,等有了一定实力后她回家,结婚生子,当个逍遥太太,相夫教子,美容逛街,偶尔查查夫君的岗,收捡收捡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心。   丁奇或者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以妻家翻身,却不想再让妻子在他身边打冲锋当主力。   男人心里微妙的不平衡,和他已经创造的财富所成就的地位统统无关,而只关乎他的出身,他的起点。   丁奇的起点似乎永远抓在李家手上,这时候李老太爷要抽资出来,便更加加深了他的挫败感。   难怪他会这么迫切地想她回公司来,短短几日,于正待大规模向新行业进军的丁奇来说,不说天地变色,也该算是焦头烂额了。   “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冥思苦想的结果,丁奇总结,“我要自己去融资。”   然后看着她:“雪青你陪我去。”   某家会所有投资人聚会,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丁奇是常客,但通常也只是看客,他当初进来只是为了多跟有识之士有所交流,大概是绝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得费尽必力要得到他们的帮助。   有钱人之间的会后交流,跟上流社会的名媛聚会差不多。   这种场合,罗雪青从未去过,据她所知,向来都是一一陪着的多。   “我要催债。”她本能拒绝,人家夫妻间闹了矛盾,可不能把她拉出来当炮灰,“已经约了对方王总。”   “推了。”   “老板秘书为何不用?”小姑娘年方二十二,青春清纯美丽漂亮,带在身边比带她要亮眼很多。   “我不要花瓶。”   “真是看得起我啊。”她叹气,喃喃地。   丁奇假笑:“我能信任的,有能力又出色的,还有谁呢?”   隔夜饭都能吐出来,所谓奸商大概就是他这样,前阵子正嫌她越来越老了还不把自己快点嫁出去。   老板人情利益相胁,不去也不行。   躲在洗手间里打电话:“一一姐,妞妞还好吧?我前阵子出去玩,给你们带了些好玩的东西,哪天有时间,我送过去。”   对方明显情绪不高,应话懒洋洋的:“随便吧,我天天都闲着。”   罗雪青当是不明白,只东拉西扯地闲话。   然后“终于”给一一找到了突破口,淡淡问:“公司最近很忙么?”   她趁机吐吐苦水。   一一顿了顿:“雪青你多担待些,他最近心情不好,公司又忙。”   她微微发窘:“一一姐你们对我这么好,这么说话我便无地自容了。”   “丁总在忙什么?”   罗雪青无声微笑,他们有意见搞分居无交流不通消息,她就只好当起桥梁:“早上开会,下午有客户过来讨论保健品的行销思路,晚上去XX会所。”   “他就是倔。”一听便明白老公意图,一一叹气,“谁陪他去?”   “暂定是我。”   “哦。”松一口气的声音,“帮我照顾好他。”   罗雪青点头,暗地也松一口气,你看,做个小人也不容易,不但要拐弯抹角外送情报,一边堪察敌情,还得小心不露声色。   但至少弄明白,她陪着老板,老板娘还算放心的。   夜间聚会,多是酒色弥漫,觥筹交错。   罗雪青挑了件淡绿小洋装,颜色太嫩,实在不衬她气质。   丁奇看着她的时候乐了:“你不需要刻意装嫩。”   这人说话,并无半点口德,她暗暗翻了个白眼,恨声答:“不知道我穷么?”   又没有置装费,还要带她来这种高级场合。   “不过,还挺好看的。”奸商某人立即改口,开玩笑,小小一洋装,少说也得几千大洋啊,出他血啊。   此种老板,罗雪青再无话可说,挽着他的手倒是把自己指甲差点掐断。   才刚开场,气氛未暖,丁奇带着她站在边角,指导她:“那边,某行罗总,那边,著名投行的经理人肖总,那那边,风投的创始人廖董......我们今天晚上的重点目标。”   “可要我扮演花蝴蝶?”高抬了,她这模样身段,也能充一回上流社会的交际花。   丁奇啼笑皆非:“不需要你卖弄风情,这场里面此类人实在太多。”   默默,她高看一下自己他就硬是看不过去?   老板的声音继续响在耳边:“你是知性美女,只要表现你的睿智聪明淡定从容就可以。”   罗雪青嘴角微弯,这才像话,她是知性美女啊知性美女。   谁知丁奇回看她一眼,叮嘱:“我是这样设想的,所以,你不是也要装像一点啊。”   ......   好吧,她绝对不会吐血而亡。心里开始同情边上这个男人,跟老婆吵架了,也不用看全天下女人都不顺眼,说话如此刻薄带刺恶毒伤人吧?   她大人有大量了。   18   其实这种聚会,非常无聊,说来说去都是股票投资风险基金、国家政策国际走向,比女人之间谈服装美容聊明星八卦还要无趣。   罗雪青优雅地站在丁奇旁边,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好听众好花瓶的陪聊角色,但思想却慢慢集中到给高跟鞋硌得要命的脚上,恨不得当场甩了鞋子打赤脚。   一转眼,却看到日前还和她双宿双飞的某陶姓公子,手挽美女周旋在各色人中,说不出的春风满面。   假装没看见。   耳里隐约听见廖董在分析投资大方向,他说最近遇到了某某某,觉得那个项目在国内还是很有前途,并列举了一些经济数据,然后在年终利润到底多少上有些卡壳,半天也没说出来。   罗雪青听得稀里糊涂,重点她没记住什么,数字倒全进了耳朵里了,然后想也没想附和说:“第一年十四万,第二年四十二万,如果第三年能继续保持这种增速,那么,就可以达到一百三十万。”   所有目光投过来,像看怪物似的,廖董尤其惊讶:“呃,那谁,这位小姐也认识王先生?”   她是可怜的跑龙套,在座诸位介绍后对她印象平平,连个姓都没记住。   但这个龙套却意外红了,所以全部人都深觉意外。   罗雪青左手摸右手,好难堪,她都不知道现在聊的是些什么。所谓王先生是谁?某某某的色鬼王还是某某某的执行董事?呃,脑袋里迅速过滤了一遍,忍不住想哭,面上却装作依旧的甜笑娇俏:“呃,不知道廖董说的是哪位王生?”   抽气声此起彼伏,丁奇忍不住伸手过来掐了她一下,目光怨念:贵小姐刚才神游?   廖董也是面色不郁:“难道这一行在国内已经很盛行了?”   丁奇反应倒快,心下立明是怎么回来,赶紧出言解围:“廖董误会了,罗小姐是我们公司财务总监,对数字相当敏感,廖董刚才说了王先生项目的基本运行成本和收益,她是口算出来的。”   好吧,她又升职了,罗雪青想,从小小财务经理一下飚到财务总监,工资要问老板加多少呢?   这回又是一片惊异的目光拢过来,廖董很有兴趣:“是真的么?罗小姐倒有这本事,看不出啊看不出。”   一片啧啧声,既怀疑又好奇,只有她苦笑不得。   如果丁奇是猴戏团老板,那她一定就是那只披了鲜艳马褂的小猴子吧?   出来会所,丁奇拍拍她的肩:“不错,表现很好。”   所谓老板的值得表扬,就是底下人的累死累活。罗雪青对这个已没什么感觉,面部肌肉陪笑得都僵掉了,哪是一句两句好话就补得回来的?但闻言还是摆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老板满意就好。”   “咦,有怨气了?”   她叹口气:“老板英明,这点情绪都没瞒住您。”   丁奇只是笑笑。   想一想,还是转过头跟他说明:“下回除了给我介绍精英对象,类似这种场合,还是免了我吧?”   “我正想说你表现如此出色,应该多增加你的曝光率呢。”   “我小小一财务经理,只管务内,不管......”   “总监。”丁奇纠正。   罗雪青大惊,这回真真有点喜出忘外了:“你原来真是要升我职啊?”   不感动也不行了,公司一多,财务总监一职应运而生,老板首推果然还是她啊。   某老板看她一眼,语气平淡:“叫叫而已,对外好显得你本事些。”   这语气,这神情,跟十年前他要重新创业时差不多,那天丁奇也是这样,让她陪他出席了一个动漫会议,回来后就跟她说:“罗雪青,你说我应该给你提个什么职务呢?要不经理吧,叫秘书显不出你的才华。”   那时候她对经理这一职务像神一般地仰望,哪怕公司本来就没有十个人,但听着就是舒服啊。   谁知喜悦之情还没流到心里,丁奇很平淡地补充:“叫叫而已,称谓嘛,我都封自己为董事长。”   十个人的董事长,比十个人的经理还要恶搞一些。   他们以这种冷幽默度过那段很艰难的岁月。   这时候再听丁奇这样说,罗雪青心里浮起一种很异样的感觉,唏嘘?感叹?惆怅?或者都有,或者都没有。   一转眼,十年竟过去了。   下车回家,陶黎贺居然等在楼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有些奇怪,如此时候,“先生在望月?赏花?”   就是不可能等她吧。   他闻言皱眉,嘴唇紧抿,略有怒意。   罗雪青笑着抚上他的脸:“男人帅就是这点好,发脾气都发得那么性感,是女人怎么受得住?”   他抓下她的手,想甩开,离开指尖的时候却又反手握住,把她搂到胸前,半真半假似的嗔怒:“刚才在会所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   你不过来,为何要我过去?罗雪青微微冷笑:“过去干什么,让我衬托你手中的鲜花更娇艳动人么?”   一说完,忍不住咬了嘴唇,一晚上的故作佻达与漠视,真心假意全给这句话曝露了。   陶黎贺俯过去在她唇上轻轻一印,笑了:“原来是吃醋。”   她干脆大方承认:“是有点受伤,你明明就可以找到更年轻的。”   “但是我就喜欢你这个味儿。”他闻言转喜,凑过来,窝在她颈窝处暧昧吹气。   太痒了,她旋开身子取笑:“啊,真的?原来你不爱嫩草爱老牛。”   嘻嘻笑得却并不真心,与其说这是表白,还不如讲是调戏。   他却依旧为她的表现有所得意,免不得要解释一下:“她是我秘书,工作聚会,在所难免。”   男人所谓的逢场作戏,此种借口,不管是谁,使起来都是相当顺手,百般雷同。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罗雪青率先进去,而后回头,看着他,笑得不言自喻。   睁眼望,她倚在电梯一角,淡绿的小礼服,衬得她的身段流苏一样柔软阿娜,此时面现浅笑,素雅如花,唯眼神冷漠飘乎,带着隐隐嘲弄。   她那样子,宛若葡公英,盈盈俏立,虽握在他手上,但风一起就会飘远。   本能地捉住她,声音放软,有如昵喃:“我从不喜欢同时应付几个女人。”顿了顿,略略有点感慨地补充,“而且,你让我隐隐感受到了爱情的味道。”   只是隐隐,她的手摸上他抵在她肩胛处的头发,心头有点莫可名状的酸涩:“爱情会让你改变想法么?”   “什么想法?”   “结婚。”   闻言,他身体渐渐变得有些僵硬,缓缓直起腰转过身来,望住她。   19   “吓到了?”她迎着他的目光,嘲讽。   陶黎贺看她样子,语气有所放松:“我以为......”   “以为我要逼婚?”电梯门开,她睨他一眼往自己家里走去,“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爱上我了,那时候看着我跟别人谈婚论嫁,你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他偏着头,倚在边上看她开门,想了一想这才答:“我说过我不阻碍你结婚。”   她吁一口气,笑:“你这人真正不解风情,就说一句甜言蜜语又如何呢?不过还好你没说‘我怎么会爱上你?’,我正在想如果你这样说的话,我要不要把你直接从楼上抛下去呢?"   他也笑:“你抛得动?”   “要不要试试?”   “好啊。”话一说完,他一把搂住她,旋身关门,进卧室。   一时之间,春色无边。片刻伤感,只当是偶尔入梦,醒过来,了无痕迹,再睡下去,梦也已换了样子。   丁奇说话算话,当真把罗雪青当成他的特别秘书一般,大小场合,无论有无必要,都要她陪同出席。   好像是突然之间发现了她的才华,不物尽其用,愧对天地良心。   融资过程很艰难,和一一的老爹一样,那些风投公司都并不看好已近夕阳的保健品行业。   唯丁奇契而不舍。   那天又和一帮大佬喝酒归来,因为廖总始终不松口,丁奇难免失落多喝了几杯。   回去的时候没有开车,丁奇醉意很深,他看着罗雪青问:“如果融资不成功,如果我真的不妥协,如果他真的撤资,你还会不会陪我东山再起?”   罗雪青一阵难过。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老板这样子了。还是创业的那段日子,他时常会和罗雪青谈起未来,尽管难处很多,但他的自信却是丝毫未损的样子。   每当这时候,她就不经意会看到他的眼睛里,心里蓦然会涌起一丝同情,或者,还有爱怜。   她的老板,她看了十几年的男人,越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她知道,他的心里一定是最难过的时候。   只有很努力地帮他,尽管力量微弱。   第二日,她等在廖董公司门口。   第三日,如是。   第四日,亦如是。   到第五日,廖董见了她,他说:“我见你,不是因为同意丁老板的投资计划,而是你实在太坚韧。你很在乎他?”   想必,他误会了她和丁奇的关系。   罗雪青从不是一个罗嗦的人,也不喜欢跟人倾诉自己的故事,但那天,她很仔细地跟人说了自己和丁奇的关系。最后,她拿出丁奇拟定的方案,说:“世人都讲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这个行业虽然前些年已经被热炒过头,但健康养生还是现代人最看重的事情,我相信丁总的眼光,他以前吃过冒进的亏,这一次他敢出手,肯定是已经作过周详的计划,我只希望廖董能给个机会,看一眼,听一听他的道理。”   她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很恳切,但廖董显然对她和丁奇的故事更感兴趣,听到这里打了个呵欠说:“你先回去吧,报告放在这里,有结果了我会通知你的。”   话到这份上,逐客意味明显,罗雪青再不走便显得太不识抬举。   只得挫败告辞。   到出门,廖董却又叫住她:“丁奇有你这么一个属下,当属万幸。”笑笑又说,“罗小姐若想跳槽,我们风投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   闻言,她啼笑皆非。   这世界,难道人才真是稀缺到如此地步了么?   还是,她真的比她想象里的更要抢手。   罗雪青一离开,陶黎贺从旁边走了进来。   廖董说:“这个女人不简单呵。丁奇身边如果都是这样的人,何愁事情不成?”   陶黎贺笑一笑:“伯父是已经有决定了?”   廖董说:“其实初谈的时候我就已经有兴趣了,不过丁奇这人是出了名的丁大胆,我总得考察考察嘛。”   陶黎贺呵呵一笑,转而问:“你不会真对他的这个财务经理感兴趣了吧?”   廖董说:“是人才,人皆求之,她要是能来,求之不得。”   陶黎贺说:“可惜只怕你是很难遂愿了。”   “你很了解她?”   陶黎贺笑而不言。   他曾经以为他很了解她,但现在看来,他不了解她还有很多。   至少,他不知道她会如此讲仁义,也不知道,她可以为了那个男人矮下身段做到这种地步。   他突然有点妒忌丁奇。   同是商人,他却遇到了商人此生最想遇到的人。   不过对罗雪青来说,太被倚重也不见得就是件好事情。公司里外,熟悉不熟悉内情的人,看她的眼光便愈加有色。   丁奇和一一矛盾激化,老板居然以办公室为家。   而罗雪青,很多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便是他们感情破裂的绝对主因之一。   这些传言,沸沸扬扬,她想听不到都不可能。   那天交待完手头工作,她只好劝老板:“丁总,您是不是可以考虑搬回去住了?”   大男人了还玩离家出走的戏码,她不想鄙视他都不行。   丁奇头也没抬:“你从来就不管我的私事。”   “但我不幸牵涉其中,所以我觉得我这个名不符实的‘第三者’应该有必要出面劝一劝了。”   这回他总于有了点反应,摸着笔笑得很是玩味:“谁说你是‘第三者’了?”   罗雪青摊摊手,悠悠众口,人人面目模糊,但唾沫却能淹死她这个当事人。   “那你就继续当着吧。”丁奇说,语气居然稀松平常。   “这不公平吧?”她无奈,“有损我名誉啊。”   要知道,她还是待字闺中,再这样下去,不是离出嫁的目标越来越难越来越远了么?   “我以为你本不想结婚。”   “谁说的?”   “跟陶黎贺混在一起,我以为你是抱定了单身主意。”   他居然知道!罗雪青的脸阵红阵白,心里头百念急转,什么想法都有,幸好丁奇懒懒解释一句:“你们一起吃饭,我看到了。”   “一起吃饭就叫混了?”垂死挣扎,怎么也得狡辩一下。   “你眼里的东西,我看得出。”他叹口气,从电脑面前移开来揉揉额角,似乎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的私事我不管,不过有句话我得告诉你,女人跟男人不一样,男人四十岁了还算是金花一朵,女人过了三十......”   到底仁慈,后面的糟糠二字没有说出口。   罗雪青收拾好心情,这回居然笑了一笑,问:“我眼里的东西?”   “你是聪明人,做点聪明事吧。”他转过椅背,望着窗外没有再看她,典型的丁奇式结束方式。   她走出来,脚下都有点踉跄。   有些东西,她可以瞒住全世界,但瞒不住自己的心。   那个男人,她渴望,爱情和婚姻,不管最后得到的是哪一样,她都想要试一试。   她倚在门边,凄凉地笑一笑,她的心事,是不是只是一个泡沫,很鲜艳,但人家戳一戳,就碎了?   晚上只得约了赖账的王总吃饭。   没办法,打电话过去,他当你是空气,尽嘴巴上说得动听,实际动作没看到半点。   前科有鉴,便叫小何与她同去。   小何年轻,二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毕业也没多久,虽然做事勤力,也很肯干,但于处世却是白纸一张。   王总见着了罗雪青,她起身,相迎,当着有人在,他依旧毫不在乎地在她腰上掐了一记,啧声连连说:“瞧罗小姐这身段,莫不是要男人看了都流口水么?”   真是冤枉,她特地穿的最保守的职业装,腰胸均不见。   无可奈何,眼光瞟向小何,他不知道是为他还是为她,面色发红,微露难堪。   罗雪青突然觉得后悔,也许不应该带他过来,王总行事说话,全无分寸,只图得自己喜欢。   本来是想他可以没事当个挡剑牌,这下却不得不叫下属看见自己应酒陪笑,与他人打情骂俏,逢场作戏。   真是冤孽。   酒喝愈酣,话题也越来越露。   王总眼里脸上的流光,隔了十层布都挡不掉:“罗小姐啊,前阵子是躲我么?”   她敬一杯酒,巧笑倩兮:“没有,老板有新动作,忙不过来不是。这不小何一说,我今天就来给您陪罪了?”   “那好,你倒是把这杯酒喝了。”他说着将自己杯子倒满,递过来。罗雪青伸手去接,他避过,凑近了语气柔得碜人:“我得喂你,亲自喂着你喝。”   她修养再好,这会脸色也变了变,灯光下,只怕是红白交加十分出彩。   罗雪青捏着自己的杯子,微垂下头,努力压下要把这桌子掀翻的冲动,笑得冷而淡:“王总,承您贵手亲自喂酒,我想承情倒是不敢呐。”   “有什么不敢的?”   “吃人家嘴软嘛,若喝了您这酒,我怕事情就办不成了。”   “你酒都不喝,这点面子也不给,雪青啦,这事情你说你倒想是怎么办呢?”   “王总要是不介意,我帮罗经理喝!”   此话一出,余下两人都有些惊诧。小何一晚上几乎没发什么言,这会倒是挺身而出了,而且还出手极快,站起来抢过王总手上的酒就一饮而尽。   他一看就是不会喝酒的,一杯酒下肚,面红耳赤,呼吸急促,但站在那里,却颇有几分豪迈悲壮的劲头。   罗雪青望着他,叹一口气,暗地摇头。   果然,王总借势拍桌,力道之大,震得桌上盘碟脆响:“罗小姐,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野小子,有点规矩么?!”   20   这一晚上得不着好处的气总算借小何这杯酒发出来了。   罗雪青由得他骂,只拉了拉小何的手,让他不要出声。等那边差不多了,她这才淡淡笑着开口:“王总,小何是新人,您见多识广,就不要和他一般计较了。”   “罗小姐,我今天可是给足你面子了,要知道,我本来可是没有空的!”   “好了,您大人大量,他小孩子不懂事,您可得包含。”   “包含?出来玩不就讲个心情么?现在心情这么坏,没什么好谈的了。罗小姐,以后公事公办,账务的事你自己跟我们财务沟通去吧。”   “王总。”她起身拦住他,拉着他的衣袖微微叹气,“您这不是诚心想我晚上回去睡不着么?”   “睡不着?”他扬眉,捏一下她的脸蛋,笑得放肆而邪气,“先让你身边这不识相的走,然后,喝了这瓶酒,接下来我们慢慢谈慢慢谈,或者,雪青以后你夜夜就都睡得着了。”   罗雪青还未说话,小何再次站出来,一把扯开罗雪青,挡在她面前:“王总,一人做事一人当。刚才冲撞您的是我,你要我走可以,但这酒,怎么着也轮不到罗经理替我来喝!”   “哟,看不出你小子,还犟上了是吧?行,这酒你来喝,来人啊。”他扬声叫来服务员,“你这边最劲的酒是什么?有52度的烧刀子么,上一斤!”   “王总,没必要吧?”罗雪青笑着出声阻拦。   小何拉住她的手:“没事,青姐,不就一斤酒么,我喝!”   他倒是敢喝,但出人命了谁负责啊?罗雪青头疼,这挡箭牌找得,最后反是自己左右下不了台。   王总端坐在台前,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看着他们两个。   服务员已经把酒端上来了,眼看无法,罗雪青只得说:“王总,这酒我们是怎么也不能喝的,今天败了您的兴,我看我还是下次再找机会给您陪罪了。”   “罗雪青,这话可以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怨我啊。”   哼哼两声,对方甩手出门,临门一眼望过来,带着胜利者的鄙夷和轻篾。   今日失算,满盘皆输。不过和这种人打交道,想全身而退又想一次成功,根本毫无可能。   叹一口气,罗雪青坐下来自酌自饮。   看小何依旧负气站在那里,忍不住柔声招呼:“行了,坐过来陪我喝一杯,这么多的好酒好菜,不吃,糟踏了。”   “青姐,你没必要这样。”   她眼光如丝,飘过去:“哪样?”   小何看她一眼,咬咬牙:“为了丁总这样作贱你自己!你这么优秀这么好,到哪混不是混啊?指不定换个地方你过得比现在更好。”   小伙子路见不平了,罗雪青笑:“为了丁总?”   “虽然公司有很多你和丁总的传言,我总不信,你这么漂亮这么好又这么出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样?但是今天看你为了一点钱这样给人欺负,我,我......他知道你为了他这样么?”   倒看不出,手底下的孩子还有这种血性,虽然猜度全错,但罗雪青不得不说她给感动了。   忽然很想流泪,一生之中,还未有男人如此维护过她。   她饮一杯酒,忍不住拍拍小何的手:“小何,你原来是对的,我和丁总,清清白白。”   “但是......”   如果清白,又怎么会如此舍命相随?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明白么?”   或者还有那句话,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她没什么文化,她遇见丁奇,正是她人生当中最落魄的时候:感情失败,工作失意,流离无居。   她为了生活故意去碰瓷,却撞到丁奇手上,他从街上把她捡回去,安排她吃住,给了她工作,然后一路栽培,直到今天。   怎么能不感激?   小何喝得大醉,罗雪青窘得不行,没想过男人的酒量真会有如此之差。   她坐在桌旁,看这一地的杯盘狼藉,哭笑不得。   手机里的号码都翻遍了,居然找不出一个来帮自己将他扛回去的人。   最后来的还是陶黎贺。   他环视一眼,问:“怎么了?”   罗雪青叹一口气:“我相亲。”   “那还真是遇到极品了。”陶黎贺笑,没心没肺的。   偏小何并不配合,听见有人来强睁开眼,脑昏昏地指着陶公子骂:“你个老色鬼,滚一边去,青姐你别理他啊。”   陶黎贺听了挑眉:“相亲还找老男人了?那这小孩子是谁,特意跑来给你打抱不平的?”   分明就是看笑话的口气,罗雪青有些难堪,没理他,只冷冷说:“我叫你是来帮忙的,不是幸灾乐祸的。”   他依旧嘻皮笑脸的:“下次相亲叫上我吧,我帮你筛选筛选。”   她只好白他一眼。   翌日在罗雪青家里醒来,小何惊恐不已地冲出房门:   “青姐青姐,我们,我,你......”   “可怜的孩子,都吓成这样了。”罗雪青正在客厅里摆放早餐,看他样子暗笑抬头,逗他,“在我床上醒来,很可怕?”   “不是,我,我,我有女朋友的!”   听着竟像是要哭了。   “扑哧”一声有人笑出声来,陶黎贺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望着罗雪青笑,故作惊讶:“罗小姐昨夜居然对小弟弟不轨?”   她摊摊手,应得很无辜:“没有,人家有女朋友的,我不敢。”走近去拍了拍小何看见陶黎贺惊得快要掉下来的下巴,揶揄:“既然有女朋友了,以后就不要喝得那么烂醉,还有,你身材一般,穿了衣服比不穿要好看。”   小何弟弟窘窘地返回去关门换装。   再出门来,疑问依旧很多,而且不吐不快,罗雪青貌似心情很好,居然有问必答,和气从容:   “我为什么在青姐家里啊?”   “你那么醉,难道还想我带你回宿舍?到时公司人会不会说你跟我奸情?”   摸下巴,考虑这种绯闻传出来自己面上的荣光度。   小何冷汗流了一脸,赶紧换话题:“那陶总怎么也在啊?”   看一眼他,她笑:“还好陶总也在那饭店,不然你今天早上只怕是在饭店门口醒来。”   “而且,男女有别,她不方便照顾你,死乞活赖地把我了给留下了。”陶黎贺说,说得都跟真的一样,一点也没撒谎的自觉。   偏小何很相信,一本正经地点头:“哦,原来是这样。”望着陶黎贺又真诚道谢,“谢谢陶总。”   “嗯,乖孩子。”陶黎贺忍笑回应,那口气,就像打赏一只表现良好的小猫小狗。   罗雪青对此不满,从早餐上抬起头皱眉看他,他迎着她的目光,居然无声地抛了一个飞吻。   她于是只好沉默。   21   晚上回来,陶黎贺果然向她讨赏:“昨夜我帮了你那么大忙,今日又表现如此良好,是不是应该表扬我一下?”   罗雪青目视电脑,转过头去没什么所谓地吻了吻他。   “你在看什么?”被人如此忽略,向来不是陶公子肯被动接受的局面,于是一屁股坐在电脑桌前。   她忍不住心痛大叫:“哎哎,小心我的桌子,它还经不起贵公子如此庞大的体重。”   “那么,看着我。”   她只好抬头看着他。   他俯下身,在她唇上辗转啃咬,等撩得她兴致起来,这才咂咂嘴离身:“味道还不错,晚上吃的什么?”   罗雪青没好气:“人肉!”   后悔了,早知这样,应该吃一吃食堂师傅做的醋溜大蒜。   “人肉?”声音很不满,“你居然跟我玩劈腿?”   论玩儿,罗雪青远不是他对手,只好讨饶不迭。   陶黎贺这才满意地在她脖子上轻咬一口:“唔,果然美味。”   麻痒难耐,她只好笑着躲开,望着他叹一口气:“有什么事说吧,没必要这样。”   “你就是太聪明!”他不满,语带指责,却明明很是受用。   罗雪青只好静等他开口。   顿了一会,陶公子诚心邀请:“有个聚会,你陪我去?”   彼此之间的朋友,早已言明在先,可以不必互相应酬。   她看着他:“我不信你找不到女伴。”   “但可心的没有。”   这种夸奖,于她,已经审美疲劳:“公还是私?”   “私。”   “好吧。”   应得倒很爽快,陶黎贺微微惊讶:“我以为你会百般推辞。”   罗雪青横他一眼:“我有那么难缠?”   他摇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未必就肯在我身上花那点心思。”   有人找她聊天,她看看消息,顿了顿这才抬头,看着他笑得很是嘲弄:“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没有自己的小九九?”   “是什么?”   她想一想:“你的朋友有单身的吧?”   陶黎贺刮刮她的鼻子,笑她天真:“你陪我一起去的,还有谁敢陪你周旋?”   “谁知道呢?或者我魅力无边。”她说着一个眼风扫过去,真正还有点风情无限的派头。   陶黎贺突然想起一句话:“除了我,还有谁肯要你?”   老夫老妻之间打情骂俏的常话。听得多了,这会居然差点就脱口而出,幸而转回来得快,只好讪讪笑骂:“也不怕东施效颦?”   罗雪青闻言笑一笑,并没答理他,只收回手在他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女人的报复,有时候,身体比语言来得更直接些。   陶黎贺朋友的聚会,选在酒吧,大而豪华的的包间,十来个人穿红着绿玩得很是热闹。不过这包间设计很是特别,无论你坐在哪个位置,都可以透过玻璃俯瞰下面舞台的表演,没有声音的肢体动作,显得夸张而喜感。   罗雪青还是第一次如此堂而皇之地站在陶黎贺身边,但面对如此新鲜女伴,他的朋友并无半点好奇的样子。   忍不住俯耳过去问他:“你经常更换女伴?”   他凑近了在她耳边吹气:“你想要个什么答案?”   她揉揉发痒的侧脸,兀自笑笑,也是,这问题本来就问得蠢了。   陶黎贺的朋友,多是旧时同学,三五成群偶尔狂欢,女人在其中的作用,除了锦上添花,还是锦上添花。   罗雪青很喜欢,于是彻彻底底做个花瓶,陪饮酒,陪笑,陪聊天,装作兴味盎然的样子就可以。   只是没想到会有变故。   中间一个外号叫飞李的接了个电话,然后皱着眉头对陶黎贺使鬼脸。罗雪青还没回过味来,门给推开,进来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眼影打得很特别,显得那双眼睛凌厉而娇媚,美得张扬肆意,几乎可以让人屏息。   飞李过去搂了她的肩,跟大家介绍,后来罗雪青才明白,场上唯一不认识她的或者也只有自己而已,飞李说:“这是我妹妹,李李嫣。”   漂亮的李李嫣没有坐飞李给她安排的位置,而是硬插进来坐在陶黎贺旁边。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罗雪青,抱着陶公子的手臂撒娇:“来这边为什么不叫我?”   气氛有点怪异,场上男人都是一派看好戏的模样。飞李暗自擦了擦汗,撇下自己的女伴过来坐在罗雪青身边,低声解释:“我们都是旧识了,罗小姐不要见怪。”   她平淡回应:“李先生多虑了。”   飞李侧头过来,正好迎着罗雪青淡定的笑脸,那笑意酝散,宛如最深不可测的湖面,任人投下多少刺探都是徒劳,也像是武侠小说里的绝世高人,因为功夫在手,所以睥睨一切无所畏惧。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多此一举,在桌上拿起一杯酒歉意相敬,两人心照不宣地微笑而饮。   陶黎贺对这一切都收在眼底,他懒懒地回应李嫣异乎寻常的热情。   罗雪青倒是看出了他的不耐烦,抿嘴笑笑却并无动作,直觉告诉她,对面的女子不好惹。   陶公子很不满,瞪她一眼,再瞪一眼。   两人就是这样的无声交流,硬还是惹着了李嫣,拿起桌上的骰盅吆喝着插入正闹得起劲的人中间,而后眼风飘过来,看着罗雪青:“那位小姐要不要一起?不过,你和我们怕是有代沟了,或者,我来教你?”   如此堂而皇之地讽刺她老了,罗雪青有些失笑。更让她啼笑皆非的是,有人居然把音乐都关了,房间里一时之间静得只余下众人呼吸,她再一次幸运地成为目光焦点。   暗地叹一口气,身边的男人自是不必指望,他比别人流露出更强烈的旁观之态。   她自然不是任人欺负的弱者,但也不愿意大庭广众之下满足这些人“无耻”的变态心理--陶公子的新欢旧爱之争,她担得有名无实,所以自不必应招过激。   抿一口酒,抓起手边的骰盅迎着李嫣炽盛的气焰淡然一笑:“李小姐一看就是玩家高手,我虽然是老人家,但陪你玩玩倒还是可以的,不过光是喝喝酒也没多大意思,要不我们也玩点彩头?”   “好,有点意思,罗小姐想玩什么?”挑战的人还没说话,旁边一男人倒急吼吼地跳了出来撑场面。   李嫣白他一眼,拿胳膊顶他一记:“女人间的游戏,你玩得起么?”环视一眼,傲然冷笑说,“刚才都是你们男人在玩,女人陪衬,这会儿也该轮到我们女人玩,你们男人做陪衬了。这样吧,反正这里大家带来的也不算是家眷,我们几个女的玩,谁赢了,谁都从中挑个顺眼的男人玩一晚,你们说怎么样?”   22   传说中的“女王”游戏,据说在本城腐男腐女之间相当盛行,罗雪青耳闻已久,今天才算是真正见识。   席上的女子们摩拳擦掌,男人们只是含笑看着,并无异议,想来,这游戏定是有它异常刺激的地方。   有一男人甚至拢了拢衣领,怕怕地说:“挑我可以啊,不过不要SM!”   哄然大笑中,所有人仍是望着罗雪青。   她点点头,语甚认真,带着点并不擅规则的疑惑:“随便哪个男人都可以挑么?”   “当然,随便什么游戏你也都可以要求他陪你玩。不过,我们之间要另外加个彩头,输了的要答应赢家一个条件。”   “为什么我们之间要特别?”   李嫣笑笑,看着她:“没什么,就是看你不顺眼。”   目标如此明确,倒也不失可爱。罗雪青拿起骰盅,既不惧怕也不推辞:“那开始吧。”   李嫣几乎是喜形于色,这种游戏,她想来应该是无所不利的,旁边人的眼光也在告诉罗雪青,跟前者比,她的胜算并不大。   就是陶黎贺也不得不站出来:“李嫣,玩玩就行了。”   李嫣咬着嘴唇看他,眼里爱情纠缠:“你怕谁输呢?”   陶公子只好摸摸鼻子不说话,很显然,他对李嫣也无太多办法。   罗雪青看着好笑,男人亏欠了女人,再倜傥如群也风流不起来。   李嫣是老玩家,指挥全场颇显女王气势,看向罗雪青的眼神几乎是透明:“罗小姐应该很少玩这个吧?要不我们就玩最简单最大众的吹牛骰?”   反正她都断定她会输,罗雪青笑:“无所谓。”   却不知道,她的淡定更让李嫣痛恨。   游戏开始,迷离灯光下,六只黑色骰盅齐齐摇响,多数人都没有看自己摇出的骰子就报了点数,罗雪青行事中规中矩,她看一眼,阖上,微微浅笑。   出局的并不是她。   她走到最后,和李嫣直接对峙。   大家都有些意外,陶黎贺忍不住倾身过来表扬她:“表现不错。”   她含笑回眸,再转回首,李嫣的眼里有孩子气似的不解和不岔,灯光酒色下,燦然若星。罗雪青叹一口气,望着她笑一笑,不由自主地称赞:“你的眼睛很漂亮。”   李嫣微愕,却并不领情:“不要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手下留情,你不需要再故意示弱,我自然知道你的水平!”   言多不愿,但终究还是承认,在玩这上面,罗雪青是她对手。   尽管并不受人待见,但罗雪青还是很喜欢她认真的样子,年轻女孩子为爱不顾一切的姿态,她也曾经有过的。   骰子再度摇响,李嫣看了看自己的,眼露谨慎:“三个二。”   罗雪青只需要看她的目光就知道,李嫣输了--爱情其实跟赌博很相似,太在乎的那个人总会输得最彻底。   她对她有点怜惜,再漂亮再骄傲的女孩子,在自己爱的人面前,如何强悍都很卑微。   陶黎贺也算是祸害了。   音乐又响起来了,很震憾的电子摇滚,听得人心都要蹦出来。   李嫣坐在一旁,虽不复先前骄纵但眼神依旧倔强,愿赌服输,这姑娘肚量还是有点的。   罗雪青抿一口酒,很显然,大家对她的选择并不期待,毕竟嘛,她是和陶黎贺一起来的,再加上一路被李嫣强势所压,不选陶黎贺简直就是对不起自己。   就是陶公子,看着她的眼神里不但有赞赏,还几乎有点自得。   她的手指指过去,他捉住然后轻咬一口:“干得不错,BABY。”   轻佻的举动,自信的笑容,罗雪青想,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吃过苦头的么?   她摆摆手,示意让音乐停下来,然后问:“女王可以把挑中的男人转赠么?”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还是,没有人这样玩过?”   “应该可以吧?!”是飞李,并不确定的语气,脸上却隐现已猜着答案的期待。   陶黎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罗雪青没有再看他,把自己杯里最后一点酒喝完,然后慢条斯理地指指陶黎贺,再指指李嫣:“李小姐,我把陶公子转赠给你,好不好?”   她本是想硬气点说不需要,但到底受不了这诱惑,咬着牙最后说出来的却是:“为什么?”   罗雪青笑笑,看着她,很认真的语气:“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很可爱。”   才出酒吧的门,飞李从后面赶上来:“我送你。”   “那你的女伴呢?”   “没所谓,她有她想挑的男人。”   罗雪青揶揄:“真可怜。”   “还好,比陶公子幸运一点。”   失笑,想起转赠后陶黎贺不怒反笑的脸,她好像还没看过那样子的他呢,阴恻恻的,大概在心里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叹一口气,罗雪青好心劝道:“下次见到他,你最好还是对他表示点同情。”   飞李哈哈大笑:“他需要么?他需要我还不愿意呢,头一次看他在女人当中这么吃瘪!”   “很爽哦?”   “当然!”重重点头,想一想忍不住问,“你和他,你们?”密却不亲,该是什么关系?   “你去问他吧。”罗雪青不介意打打太极。   不过这并不妨碍飞李同志对她的无限景仰:“你很特别。”   她笑,这就算得是特别了?那么在陶黎贺心里,她的影子有没有也特别一点?想想李嫣,问:“陶公子好像很怕你妹妹?”   “哦,我妹她比较难缠。”   这是什么理由?罗雪青望着他。   “我和黎贺是同学,他以前经常上我家去玩,那丫头初中就开始缠他了,呵呵。”   从初中就开始,少女懵懵懂懂的爱情:“那你就没有尽力撮合他们?陶公子怎么着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和李嫣凑在一起,俊男美女,不知道要羡煞多少旁人。   谁知飞李却摇头:“他们不配。”   罗雪青很不解,但飞李并不想解释,转而问她:“你为什么叫黎贺陶公子?”   她笑:“风度翩翩一公子啊,还有哪个称呼比这个更适合他?”   飞李看过来,眼神很是异样:“那你算不算是在水一方美佳人?”   飞李的话让罗雪青一夜怪梦不断。   早上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她还沉浸在梦里面不能自拨,她睁开眼,想最后一个场景是什么?一个女子穿着古式的旧装,衣袂飘飘地立在秦淮河岸,看着心爱的男人飘然远去。   那样一个等待的姿式,很让她心碎。   但打开门后看到陶黎贺的样子更让她心醉:衬衣半解,发丝凌乱,目光冷冷地半撑在门框上,薄薄的嘴唇抿成一个异常性感的弧度,身后晕黄的灯光打下来,他就像是从天而降的落难王子。   王子不由分说地把她推进门,没等她说话,然后解衣服,脱裤子,恨恨地逼视着她说:“你这样很好玩么?”   于是,极度震憾的罗雪青再度震憾了:风流倜傥风度翩翩丰采高雅气宇轩昂温文尔雅一表人才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陶公子,身上竟布满了密密麻麻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痕。   她咽了口口水,摸上去哑着声音颤抖地问:“你被她SM啦?!”   23   陶黎贺的声音像是从牙逢里挤出来的:“我现在要把你SM了!”   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他扑过来,把罗雪青逼压至墙上。一大早,她的睡裙都还没换,陶黎贺很方便地直入主题,连内裤也没帮她脱,抵开她双腿将之扒到一边就要进去。   罗雪青惊得要命,本能地闪开:“你还没解决?”   陶黎贺抓住她,低喝:“闭嘴!”   但是不行,她太干了又极不配合,站姿很容易就让他跑偏,所以顶来顶去都没顶到正题。罗雪青抵挡的间中抬起头,这才看到陶黎贺双眼红丝满布,脸上尽是非正常的红晕,像极了一头正发情的公猪,不由纳闷:“她给你喂春 药啦?”   正因找不到门发泄而怒意勃发的某人,闻言几乎是吼她:“我说了闭嘴!”   他这样子又让她觉得好笑,可笑意才堪堪上脸,陶黎贺干脆将她打横抱起丢到床上:“不想要命的话就尽管给我笑吧。”   神情极为严肃,搞不清楚状况又好奇得要命的罗雪青仍旧不怕死地问他:“难道李嫣不能人道?”   还是一晚上只是虐待他,撩拨他而不满足他?   这回,陶公子干脆连骂都没有了,自顾自压着她动作,噼啪一声,肩上一痛,睡裙已被粗暴撕下,极度压抑后的本性其实有点可怕,他那张原本称得上俊朗的脸因欲望而扭曲得变了形。   她闭上眼,本来有很多话想问的,但现在,不合适。   她也不喜欢现在这样,动物似的交合,没有前奏没有主题,他又刚刚从另一个女人床上爬起来。但她挣脱不开他,他的力量惊人,而且潜意识里,他的样子让她怜惜,或者,她真是做错了?   她努力地迎合他,这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好像又回到了和郑东平最后一两年的日子里――他在她身上驰骋,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电视或者电脑上盗版A片里男男女女放肆的肉博。   并没有快感。   她闭上眼,脑子里努力地想象,想象那些自己看过的激情的淫靡的画面,想象某一个男人充满了力量的身体或者女人柔媚的束缚,她感觉到陶黎贺终于挤进去了,耳边他舒服地叹了口气,然后便是冲刺,顶撞,麻木而机械,直到她慢慢自我调节到适应这种强势野蛮的菗揷。   再醒来,是被陶黎贺咬醒的。   她摸着脖子欲哭无泪:“你咬这里让我明天怎么上班?”   身上也就算了,密密麻麻肯定和他有得一拼,他都那么沉醉了还没忘记来报复他,可见男人其实也是很小气的。   他白她一眼没说话,疲累地从她身上爬下,罗雪青长呼一口气:“终于软下来了!”   转过头,却看到陶公子一张要哭的脸,手已被他抓着放到那上面。   “不是吧?又要来?!”忍不住求他,“你去洗个冷水澡吧?降降温就好了。”   他根本没理她这种没有营养的建议,平平躺好向她敞开怀抱:“你上来。”   .......一定是给喂了传说中的强力伟哥了,否则铁打的男人也不会这么持久和激烈。   她不由自主地往外面躲,陶黎贺抓着她的手不让她退。   “去看医生吧!”   他忍耐地:“你上来。”   “我不行了。”   他瞪她,大概是想说“我更不行了”,但男人对女人承认这个实在很丢脸面,何况他现在那方面还行得很。   半晌,他闭上眼,咬着牙骂:“都是你的错!”然后极不耐烦地,“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   很久之后,罗雪青终于瘫倒在床头。   这一回,她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上脏得要死,床也脏得要死,但是,她更是累得要死了。   闭上眼睛的时候她终于开始反思,她那一步棋折腾了谁报复了谁呢?李嫣的跋扈?陶黎贺的花心?但似乎到头来,她也没有讨到什么好来。   这一觉,她觉得自己似乎不会再醒来了。如果醒不来,也许N天之后物管处闻到臭味爬进来,看到两具裸体男女尸,会不会造成轰动性的新闻呢?   忍不住苦苦一笑,如果真是那样,那便当真是赤条条来又赤条条去了。   梦里面她都是举着一座山在爬山涉水翻山越岭。   睁开眼,山没了,只有陶黎贺平静的脸,冲她微笑:“醒了?”   罗雪青眸光冷冷幽幽地望着他,无限嘲讽:“爽完了?从一个女人床上爬到另外一个女人床上来是不是显得自己很厉害?”   他皱眉:“女人是不是都喜欢倒打一耙?”   她立即起身,他这样,她还有话说么?   陶黎贺轻轻一搬她就倒了,力气使光了,这会儿她想踢他都没点劲力--他却还在没心没肺地笑着,很是欣慰:“不过我就喜欢你这酸溜溜的语气,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把我转让于人!”   爱情里面,总有一个会犯贱的!罗雪青冷笑:“我哪里酸溜溜了?我要有力气,早把你扔出去了!”   “唔,我知道你现在还舍不得。”他俯在她胸口,闷声笑,“再说要不是因为你,我会被人这样整么?”   这样一说,倒勾起她的好奇心了,声音却仍没多少温度:“这么说陶公子还真是堪比柳下惠了,给人喂了药还能忍到今天?”   “不是喂,是她下了料我根本不知道,那丫头!”叹一口气,陶黎贺放开她,躺平了望着天花板,喃喃地,“我怎么就不知道她现在变得这么狠了?”   转过头再望着她:“你知道瘾上来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努力地想,我把你一刀刀剁了,血啊肉啊指头啊脑浆啊到处都是.......”   这么恨她,罗雪青听得恶寒:“你还可以更恶心点!”   “真的,不然怎么办呢?难道想你如何如何美好?我会疯的!”   “美色不是在前么?”   “我哪敢要她?!要了她我和她这辈子就都完了!”而且估计李嫣也不是真想给他。看罗雪青神情依旧冷冷的,他摸着她的手抚上那些伤,“你看她气得多厉害,这些都是爪子印啊爪子印。”   她突然觉得很好笑,想一想,却又为李嫣觉得庆幸,这个男人,其实不是不为她着想的--他的身体其实跟他的爱情一样廉价,他或者其实是珍惜她,所以才不愿意给她。   “还疼么?”陶黎贺在耳边问她,歉疚地。   他问的是哪里呢?有些伤看不见就种下了。她暗暗叹一口气,懒懒回应:“又不是不经人事的少女,老皮老肉了没那么娇嫩。”   “那就好。”他笑,亲昵地偎过来,居然没再多一点安慰和爱抚。   正恨恨的,忽地听见他又说:“我饿了。”   若不是有他揽着,她肯定会立马从床上滚下来,这会却只能瞪着他,不可置信地叫:“你疯啦?!”   24   翌日去上班,腰还是酸的,腿还抽筋似地疼着的。   男人到底不一样,陶黎贺只休养了一下午,吃饱喝足,傍晚时接了个电话就收拾得衣冠楚楚精神焕发地就出去了。   她连晚饭都没吃,夜里睡觉,一个人,还总在跳崖,从一个山头跳上另一个山头,跟神仙似地飘来飘去。   这样飘忽着过了几日,有一天小何敲开她的门:“青姐,青山的钱都到账了。”   她也没听清,在他递过来的报表里抓重点审核,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签好名,看小何还站在那里,欲言又止的,便有些奇怪:“还有事?”   “你后来又找了王总?”   “没有……你刚才说青山,青山的钱到账了?”   没听错吧?老色鬼突发慈悲了还是太阳突然改道了?   “你不知道?”小何也很奇怪,“早上那边财务打了个电话,然后我去查钱全都到了,我还以为……”   以为她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把她看得真是太伟大了。罗雪青笑一笑:“你想多了,可能是老板自己去发挥作用了。”   “哦。”小何释然一笑,年轻的小孩子,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青春明媚,可能是她温和的口气鼓励了他,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青姐,能请你吃顿饭么?”   “这么破费,有什么好事?”   “就是上回,我不是喝醉了么?我女朋友说想谢谢你收留我。”   他神情有些尴尬,很明显虽然打了许久的腹稿但说出来仍有些心虚,罗雪青当不知道,了然地点点头:“行啊,什么时候?”   小何如释重负,跟她说好了时间地点就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其实很想叫住他,没必要太宠着那一个人,事事由得了她,到最后只会事事由不了自己。   但,感情一事,从来都是各扫门前雪,她管得多了,便真是显得自己老了。而且,她也很好奇,在年轻的女孩子眼里,她现如今的行情,够不够做一个潜在的情敌?   打电话给青山的王总,生意之道,便在于人家退了一步自己就要让个十步。   不出意外,王总的语气仍然酸溜溜的:“原来罗小姐攀了高枝,早说嘛,早说我们一点不愉快都不会有。”   “我让王总不愉快了?那我真是罪过了。”罗雪青笑着打哈哈,“客户是上帝,您这样说可是想我没饭碗么?这次真是谢谢您了,下回我请客,一定好好陪罪。”   “谢我倒不用了,罗小姐只要在陶总那边帮我吹吹耳边风,我自然就感激不尽了。”   陶总?她微愣,什么时候陶黎贺倒插手到这上头来了?   这种事自然不好直接问别人,挂了电话她支着脑袋梳理过程,只稍犹豫便拨了陶黎贺的电话。   他可能正在忙,接着电话问清不是公事便简短地说:“我等会打给你。”   这一等便是一日过去,下班的时候陶黎贺才打过来,问她:“今天刮什么风?”   她正好走在路上,闻言下意识地望了望天,现在正是盛夏,风力微薄,不由挠头:“嗯?”   陶公子笑意透过电波隐隐传来:“是春风吧?罗小姐居然没事会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她被他的愉悦逗得心里蓦然一动,不由自主的娇嗔:“不可以么?”   “可以啊,就是太意外了……是想我了还是真的开始怀念我的勇猛?”   后一句话,轻而暧昧,挟着前几日两人的颠狂,带着浓浓的情欲气息,罗雪青微微脸红,不接他话,顿了顿这才力持镇定地说:“陶公子想太多了,晚上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   “无事献殷勤……”陶黎贺作思考状,“不过有奸我也上了,可惜这几天不行,好忙。”   “哦,那等你忙完再说吧。”她笑一笑,“不过就是想谢谢你。”   “谢我?”   “帮我搞定了青山的王总啊。”   “哦,你说那个。”他并没多作解释,只插科打诨地说,“真失望,我还以为几日不见如隔三秋,你终于无比思念我了。”   罗雪青轻嗤:“你可以背书当作者去了。”   他在那边哈哈大笑。   晚上一个人吃饭,吃饱了闲得无事想去散步,走着走着路过一家小电影院,因为附近有许多年轻学生和小白领居住,那里经常放一些怀旧电影,很爱情很文艺。   今天的海报主打是《浓情巧克力》,她喜欢上面宣传的那一句话: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没人知道其中会是个什么滋味。   很温情的文艺片,也许有人说是爱情片,但她总觉得这个其实与爱情无关,那个中途闯进来的吉普赛似的男人,还不如那个挣扎的伯爵镇长更让她喜爱。   这不是周末,虽然买一送二,电影院里依旧冷冷清清的。仗着视力好,罗雪青买了点零食挑了最里角的位置,她一边闲闲地嗑着瓜子,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屏幕转换,这电影她其实看过很多遍了,第一次看是和郑东平,那时候只品得出浪漫和诱惑,而现在,浪漫没有了,她只看得到欲望,看到人们像是一条条溺水的鱼,艰难地挣扎隐秘的渴望。   她冷冷地打量。   等全部电影散场,已近午夜,身上已是汗湿一片。   回到小区,看到陶黎贺的车子停在外面,想了想便掏出电话:“忙完了吗?”   他略略抱怨,声音却很疲惫:“去哪里了?打电话一直都没有接。”   “你忙完了?”   “嗯。”   “那早点休息。”   “你不想见我?”   罗雪青笑笑,然后便是沉默。   陶公子十分寥落,还有点小小郁闷,他加班加点地忙完,赶过来却是佳人芳踪沓然,在楼下凉亭枯坐半天,竟连一句想念都得不到。   正想说就这样吧,耳后却忽然刮过一阵暖而湿的热流,陶公子一惊回头,罗雪青正俏生生地立在他身后,月色如水,光华如冼,映得她面庞隐隐生辉,眸光闪动中,只见她笑容如花。   25   “发什么呆呢?”她拿手指戳他。   这一指出手,立时把陶黎贺心中美影都戳没了,他伸个懒腰笑一笑:“去哪里了?”   “看电影。”   “一个人?”   “不然呢?”   “下次我陪你吧。”他挥挥手,豪迈地表示。   罗雪青只是笑笑,心中却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为他的态度,皇上恩赐呢?嘴上却问:“要不要上去?”   “在这里坐坐吧。”他伸手,把她搂过来坐在自己膝上,脸抵在她的腰侧处,很久没有再说话。   她能感觉到他心里的沉重,也许是哪里不顺了。想了想,暗地叹一口气,罗雪青轻轻抚上他的头,他的头发很软,柔柔的并不像他的人那般棱角分明,她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的心竟慢慢化开了,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亲近,没有防备没有抵御,只是坦然的全身心的投入到对这个男人的爱与怜惜里。   盛夏的夜里,闷热的寂寞,她和他,彼此依偎。   多么喜欢这种感觉,踏实而真切。   陶黎贺说:“有时候,真想这样就是一辈子。”   罗雪青微微一怔,这句话多么耳熟。努力地想一想,竟是郑东平想离开她前的某一夜,也是这么说过的。   他说:“雪青,如果这就是一辈子,多好。”   多少含有不舍的去意之心,或者只是想让她事后回味起来时感觉更好受一些?   她的身体渐渐变得僵硬,陶黎贺抬起头,语气依旧温和:“怎么了?”   她垂头,昏暗的灯光下,他眼眸中的自己也是昏暗模糊的,就像一张已经褪色的油画。   转开头,她问他:“这样下去你会不会觉得腻?”   问完不禁好窘,这多像言情小说里的乔段,被包养的女孩子看似傲气地问那个男人:你什么时候会腻什么时候会腻?   与其说那是急着想离开,不如说是对未来很迷惘。   所幸陶黎贺应该是不看这种小说的,他粘着她叹一口气:“我心里刚刚才想到风花雪月,你却这时候问我这种问题--告诉我,是不是有人让你想定下来了?”   罗雪青老老实实回答:“还没有。你可有介绍?”   他笑,露出整齐的牙齿,在她手上轻噬一口:“有也不给你,兔子不许吃窝边草”   她眼风微扫,打量他话里的真假。   不久之后,罗雪青才知道,他这话是真有深意的。   飞李突然打电话给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她的号码的,开口便说:“一直觉得你挺有意思的,可不可以约你吃饭?”   这口气倒跟李嫣很相似,亲兄妹果然是亲兄妹,连情感的表达都是一样的如此直接。   她对李嫣没有恶感,同样,对飞李更无不愉快的记忆,正好那天是小何约了她吃饭的日子,她便说:“我恰好这边有个饭局,你要不要一起?”   飞李自然是喜不自甚的同意了。   飞李跟罗雪青以往认识的男人都不太一样,他好像还是个孩子似的,话很多,若是以前,她定会嫌他罗嗦,但那天晚上他表现很好,穿着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彬彬有礼还很会调节气氛。   以至于后来小何跟她说:“青姐,你男朋友真好。”   他个性木讷,学理科的孩子夸奖人都有些词穷。罗雪青挑挑眉,为免公司又兴起新一波的流言蜚语,不得不说清楚:“他不是我男朋友。”   小何的嘴巴张成鹅蛋状。   她拍拍他的肩:“我只是想更快一点地帮你解决掉你的烦恼。”   他挠头,很不好意思:“还是给你发现了,我女朋友人其实很好,就是有点多心。”   “没什么啊。”罗雪青笑,“如果是我,男朋友和其他女人一起消失一夜,我也会怀疑的。”   小何很认真地点头,看着她,无限佩服:“青姐,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都能猜得着别人的心似的,该做什么,怎么做,都很恰当。”   这话听着真暖人心,她笑一笑,默然受了。   可小何毕竟年轻,他不了解,这不是聪明,而是世事历练给你的结果,摆在那里,一眼分明。   再后来,飞李又约了她几次。   第一次是打球,第二次是吃饭,第三次是打球后吃饭。   他表现得中规中矩,眼里头也很纯净,看得出,他对她,其实是没有什么想法的。   陶黎贺那段时间很忙,她也乐得可以另外开拓一些生活空间,所以罗雪青便每约必去。   那天吃饭的时候不知道说到什么,或者是感染到了他的直接,罗雪青笑着问他:“你时常花时间来陪我,就不怕女朋友生气么?”   飞李一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想找你做女朋友?”   “你想吗?”她反问他。   “你很特别。”飞李想一想,而后笑,“但因为黎贺,我确实不想,不过跟你在一起,很自由啊。”   “我也一样。”她举杯,与他微微相碰,就像两人第一次初识,话不多,却能找到默契,“不过我仍然好奇,你找我的原因。”   都这把年纪了,玩纯友谊似乎有点过时。   飞李看看时间,笑得有点苦恼:“我最近失恋,有人逼我试着追求追求一下你。”   罗雪青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下却跟着狠狠一跳:“是谁,竟这么看重我?”   “我妹妹。”   她是真的意外了,之前她差点以为是陶黎贺,不管是试探她还是想摆脱她,这手段都不算高明--不由为自己的想法觉得好笑,她把脸隐在酒杯后面,笑了一阵,这才叹息着说:“你妹妹真可爱!”   飞李叹气:“但愿等一会你还是觉得她很可爱。”   她听着糊涂,抬起头,顺着飞李的目光,餐厅门口处,进来的两人赫然是陶黎贺和李嫣。   对面的飞李赶紧以袖掩面,假装看不见。   但那两人显然目标明确,直直地走到他们这一桌来。   罗雪青望过去,陶黎贺面色不明,李嫣则脸色铁青,以外人直观的看法来猜测,这一幕,更像是李嫣来现场捉奸,而不是陶公子兴师问罪。   她抿一口酒,看着两人笑:“好巧啊,你们也来这边吃饭?”   没人搭理她,只飞李在桌下拿脚踢了她一踢,如未猜错,应该是叫她多多忍耐?   李嫣鄙视地斜了她一眼,然后看着陶黎贺说:“我说了你不信,现在你自己总算看到了吧?”再看着飞李,目光凶狠,“哥,你真没义气,怎么连好朋友的女朋友也想抢?!”   26   飞李同志有口难言,可怜巴巴地望着陶公子叫:“黎贺......”   还微微带了点颤音,真跟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   陶公了深思地看她一眼,一脸的莫测高深转为阴晴不定,忍了忍,指着罗雪青作心痛状:“我对你不好么,你居然想爬墙!”又对着飞李痛心疾首,“李李飞,你竟然挖我墙角,好啊,很好!”   然后就一把扯起罗雪青,扬长而去了。   这两人,如此入戏,罗雪青差点就要鼓掌了,一路忍到陶黎贺车上,这才笑着说:“今日才发现,原来两位公子不但模样英俊身份了得,就是演戏也很在行,不说奥斯卡,要不要给你们申请个金像奖?”   他闻言啪地一掌拍到她头上:“还好意思说,没事为什么要跟他来吃饭?”   她老老实实承认:“我以为可以多点机会。”   “找我朋友?”   点头。   “罗雪青,兔子要吃窝边草了喽,你让我情何以堪呐?”   她撇嘴:“你根本就不信我们会来电,不过为什么还是要来?”   看来肯配合李嫣的不止是她亲哥哥,还有这位见神躲神的陶公子。   “她缠了我一下午。”简短的解释,便是不得不去的理由。   罗雪青叹气:“你对她真好。”   陶黎贺白她一眼:“我总不能把她从我公司扔下去吧?她粘着我害我连会都没法开了。”再叹一口气,“真是冤孽!”转过头来望着她,“陪我去加班吧?我还好多事没忙完呢。”   “我能说不吗?”   “好像不能。”   她于是摊摊手,他大笑着开车直奔公司去了。   罗雪青不是第一次来陶黎贺的公司,但夜里如此安静的时候,气氛不同,心境自然也不一样。   他的桌上堆了一大堆文件,看上去很是恐怖。   陶公子请她坐在他豪华的办公椅上,倒给她一杯水,然后从中抽了一叠给她:“帮我整理?!”   都不是商量,而是赤果果的要求。   “请君手瓮么这是?”罗雪青看他一眼,再垂头扫一遍文件:“这算得上是商业机密了,你也给我看?”   他望着她,眼神很静:“我相信你的职业操守。”   好吧,高帽子都带上来了,罗雪青笑一笑,再看一眼,诧然说:“你没有设财务部的么?这些他们不应该给你统计分析出来?”   “他们统计出来的不是我想要的。”陶黎贺揉揉眼角,叹气,“我要一个很精确的分析,不光是这个地区的销售对比,还得要这个。”   垂头说完,看罗雪青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怎么,我说得不够明白?”   “挺明白的。”点点头,摸过杯子喝一口水,其实她只是心里觉得震憾罢了,总算明白同样的勤奋为什么有人能做老板有人却只能给别人打工,他的细节功夫比谁都抓得更透更认真。   就这一点,丁奇也是比不上他的,但或者也正是这样,丁奇才会选中了他。   八点开始,两人做到十一点才散,罗雪青脖子都有点酸疼。   陶黎贺看完她做出来的数据,很是赞赏:“难怪丁奇总说你深得他心,现在我也有点妒忌他了,要找到你这样的员工,太不容易。”   她闻言微笑:“我跟了他十二年。”这么长岁月的共事,如果还揣摩不出老板要什么,她早该卷铺盖走人了。   陶黎贺目光异样地看着她:“那我们在一起有多久了?”   她偏头想了一想,笑:“书上说每一段情感便是女人的一辈子,所以我们有一辈子了吧?”   他点点头,笑着喃喃重复:“一辈子......原来一辈子可以这么短。”   后一句话,叹息似的。   罗雪青只是笑笑,没有再接话。   一辈子,还想有多长呢?爱过不爱便是一生,而爱情,大多都长不过人的一生。   锁门离开,脚步声踢踏地回响在空旷的空间里,此起彼伏却紧紧依随。进电梯的时候,陶黎贺把所有楼层的数字都按遍了。她正不解,电梯门关,他一把拥她入怀,密密的吻细细地涌上来,从她的眼角一直触到心灵深处。   她闭上眼任自己沉醉其中,耳边却隐隐听到电梯叮叮的一遍一遍响起,电梯门开开合合中有风灌进来又吹出去,柔柔地撩起她心底醉人的情欲。   终于到楼下,有保安夜巡的声音传来。他放开她,把她搂在怀里,微微苦笑:“罗雪青,我第一次觉得你会上瘾。”   她仰头看着他,静静地问:“你想我说什么?”   “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   他不说话,她了然地微笑,然后退开他的怀抱,说:“走吧,有人过来了。”   她是如此善体人意,陶黎贺想他应该觉得开心,但是为什么心里却闷闷地像平白给人打了一个死结?头一次他觉得,他和她,或者真应该是天作之合,在感情上,其实都很自私,不愿意爱人但却很乐意被人所爱。   一出门,灯光扑面而来,刚才让两人都有些迷失的宁静被城市的喧嚣迅速冲淡。   在路边挑了家茶餐厅吃宵夜。   罗雪青突然想起之前的事情,问他:“为什么我感觉你并不太相信我和飞李之间会有什么?”   “怎么,很不甘心?”陶黎贺笑着看她,“要不要我告诉你原因?”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他喜欢辣妹。”罗雪青笑,“他在路上看到身材超正的美女,看人是这样的。”   人和她是朝前走的,眼光却一路跟着美女向后,最难得的是头还能保持不动,睛睛斜度之大绝对是人所能承受的极限。   她学得像极,微妙微肖,陶黎贺看得哈哈大笑:“你这动作我要不要拍给他看?”   她撇撇嘴:“下次跟他出去,你可以直接拍他,喜感更足。”   摇头晃脑,正说笑得热闹,罗雪青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禁意眼光瞄到前面一桌,对面一个男人,正直直地在盯着她看。   她的面容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陶黎贺很奇怪:“怎么了?”   罗雪青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的背后。正想回头,听到后面忽地有人说“好久不见了,雪青。”   27   陶黎贺看得出,那个男人和罗雪青关系不同寻常。   尽管他们很客气地打着招呼。   回来的一路上,她反常地沉默,只是靠在椅背上懒懒地看着窗外。陶黎贺其实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有形无形的,他仿佛永远都走不进她的世界,她随时随地都可以把他赶出来。   和女人交往,自始至终,他总是主动的。   但罗雪青,他无法了解,也不能掌握。   忍不住问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流年真的似风景。”   她答,然后笑了一笑,那笑容里,夹着嘲弄,无奈,还有无法言喻不能明说的凄凉。   罗雪青没有想到,有生之年,她还会遇见他。   没想到这个城市还真的只有这么大,转转念念又遇见了。   十七岁的时候,他把她带到这里,那时候,他是她梦中的王子,少年远游,衣锦还乡。   但他们在一起仅仅过了一年,有一天刮台风所以下班很早,回家看到他和一个女人躺在床上,赤身裸体,缠绵欲死......后来他还问她,为什么她不把自己给他,以致他不得不到外面去找女人。   多么厉害,劈腿还显得理由正当。   她说不过他,但是也知道,这个男人,未必就是真的爱她。   她一个人跑了出来,台风夜里,狼狈地躲风避雨。最痛苦的时候,她想到自杀,但刀片割在手上,血一点点冒出来,她并不觉得快乐,也不认为真是种解脱,因为很疼。   她在雨夜里一个人哭,边哭边发誓,她要活得好好的,有一天,在这个城市里牢牢地站稳脚跟,然后骄傲地走到他面前去,告诉他没有他她依旧活得很好。   但如果不是今天晚上的意外相遇,她其实早已忘记自己还曾发过那么宏大的誓愿,忘记自己曾经狂热地迷恋过一个男人。   她叹一口气,原来自己也是这么容易健忘的。   陶黎贺问她:“你以前的男朋友?”   她想了想,说:“不算吧?他只能算是让我快速成长起来的一位老师。”   也许当初,他们并不是很相爱的,她只是迷恋他那个年纪,成熟而迷人,像是熟透了的葡萄,带着水汽氤氲的诱惑的暗紫;而他,也只是迷恋她的年纪,年轻美好的身段和纯真没有污染的灵魂。   “重逢的感觉如何?”   罗雪青转过头:“你遇到以前让你迷恋得失过态的女人,又会感觉如何?”   “很尴尬。”他笑,认真地想了一想,又说,“我会很惭愧自己的失态。”   “真遗憾。”她摇摇头,微微笑了,“我觉得很美妙。”   是真的美妙,美妙的感觉在于,那么多年,她为自己曾经那么卑微地迷恋过一个男人而羞愧,而现在,再面对她,她觉得自己几乎是俯视地看着他,如同看着那段岁月。   它们,其实早已经是那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在自己心里,只留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   再遇见他,她连那点羞愧和悔意都没有了,她坦然得连自己都有些吃惊。   他笑一笑:“我突然发现一件事,我觉得遇见以前的她们会很尴尬,但她们或者像你一样,感觉很美妙。”   “为什么?”   “因为她们大多已经结婚生子,生活幸福和谐,而我,至今独身,看上去,我比她们都要失败。”   世俗衡量一个人是不是最终幸福不在于此么?   罗雪青心里一震,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说我刚才在有意炫耀?”   “不是么?刚才你挽着我的手,不是在告诉他你和我的恩爱?女人下意识那样做,只能说明一件事,她还在意那个人。”   她微微撇嘴,讽刺道:“我还在意?”   “我觉得重逢让人尴尬不是因为她们本身,而是她们故意传递给我的她们过得很好的感觉,那时候,我或者会想,她过得到底好不好。”   罗雪青从没有如此糟糕的感觉,就像是本来穿得好好的新衣裳,她还来不及好好欣赏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撕破了一个大洞。   她有些恼怒地转过头,冷冷地盯着他:“我过得不好吗?”   陶黎贺声音有些悠然:“好不好你自己知道。但我终于明白,你很想结婚,或者,也只是想着有一天,你可以携夫带子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证明你的成功,可其实,罗雪青,这样的女人很可怜的。”   “你是在为你的不婚辩护么?”   “不,我只是在告诉你,怎样才是活得洒脱的。”   她望着他,笑得嘲弄而鄙夷:“那么你洒脱吗?一个接一个地换女朋友,你又快乐了么?”   那不是一次成功的谈话,到最后,几乎有些不欢而散,陶黎贺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变得那么苛薄。   或者,他只是不喜欢罗雪青看那个男人的眼神,也不喜欢离开后她伤感的样子。   他看到了她的留恋,而曾经,他以为她不是一个长情的人,他以为她和他一样,寡情,薄义,渴望爱但是不会主动去爱人。   原来,她不是不爱,她只是不爱他而已。   他们的关系,居然就这样莫明其妙地淡了下来。   有很多天,陶黎贺没有再打电话给她,公司里遇见过一次,他和丁奇商量事情,罗雪青在旁边给些数据支撑,末了丁奇叫着一起去吃饭,陶公子推说还有应酬就先走了。   罗雪青顾自看着报告,自始至终连头都没有抬过。   丁奇深思地看她一眼,问:“你和陶黎贺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抬起头:“丁总觉得我和他之间会发生什么?”   他早已习惯了她的这种故作冷淡,摇摇头说:“实话说我都觉得陶黎贺不像陶黎贺了,以前他对女人从没有这么假客气。”想一想探究地问,“他不会真是爱上你了吧?”   罗雪青着实无奈,望着他,反问:“你跟一一姐和好了?”   不然,哪有多余心情来关心她的私事。   提到家事,老板表情果然立时不同,在桌上无意识地敲了敲:“罗雪青,我这是上属关心下属呢。”   “那我也是朋友在关心朋友。而且我也是想提醒你,你这样长期冷落丁夫人,可得小心她一气之下干脆放弃了你。”   “她不会。”   这么笃定,她笑一笑:“别的女人,三十四十是糟糠,但别忘了,前面还有李嘉欣,三四十岁了还能够顺利嫁进豪门,你家的李一一,应该也算不进去‘别的女人’那一群吧?”   除去这些年,她保养得宜修养有道,看上去,实际的样子比小她好几岁的罗雪青还要水灵,李一一优厚的家世,以及本身不俗的才干,这样的女人,若说离婚没男人要,有无可能?   当然,这种问题,抛给丁奇去烦恼就好了,他总以为李一一离不她,但其实,女人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一个男人机会,不是离不开,只是因为舍不得。   相比男人,女人更容易享受眼下的安适,除非真正被逼无奈。   经她提到,丁奇突然发现,他们冷战这么久,李一一还真的没有像以前那样隔三岔五地叫人添衣送暖,或者旁敲侧击地问问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他自认为离了家生活很潇洒,那么他的妻子呢?他离开,她的日子是不是也一样丰富多彩?   晚上和李一一在食店见面,罗雪青把话原封不动地转给她听,谈到丁奇听她那样说后的表情,两个女人乐不可支地笑了半天。   一一说:“真解气,以前那样纵容他,什么都随了他的意,早知道,还不如冷着他一点呢。”   “男女相处,本来就像翘翘板,不是你占上风,就是他处劣势。”   “你应该早把这办法教给我。”   罗雪青笑:“早你不是怕伤了他么?”   他借她的力量起家,所以总担心他会觉得有负担,因此这么多年,她也一直隐忍退让,女人对男人付出太多,有时候,他反倒不一定会对你感恩。   一一感叹:“俗语怎么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人性本贱呐!”   唏嘘感叹了一番,一一带着妞妞先回了家,罗雪青无事独自闲逛,正走到书店想进去挑些书看,电话这时候响了起来。   号码很陌生,接过一听,那边居然是李嫣。   小姑娘口气迫人,第一句话就是:“罗雪青么?我想见你!”   28   罗雪青赶过去的时候,李嫣一个人坐在吧台上,虽然发丝微乱,但依旧妆容精致,看上去美艳动人。   每次一看到她,罗雪青就会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真的像是一个土包子,她化妆从来就只扑点胭脂,扫点口红,纯应付似的。   李嫣用手支着额头,很是醉态可掬,斜眼过来,嫌弃地看着她:“你每天就这副样子见黎贺哥哥?”   “我不是他的宠妃,自然不用格外讨好他了呀。”   李嫣皱眉:“你讽刺我!”   还好啊,不算太笨,罗雪青要了杯啤酒,对她点点头,没什么心情应付地问:“有点这个意思,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和你说过,我讨厌你么?”   这么郑重的口气,她听着倒觉得很欢乐:“说过了啊,见面第一次你就说过。”   不过,她应该不只是讨厌她,所有出现在陶黎贺身边的女子,都会惹她讨厌。   “哦,我居然忘了。”她闷闷不乐地倒一杯酒,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半,“其实我很无聊,一个人,都没地方去,他们又都很无趣,最可恶就是陶黎贺了,居然躲着怎么也不肯见我。”她可能是醉了,一个人在边上唠唠叨叨,说着直接问到罗雪青脸上,“我长得很难看很难看吗?为什么他从来正眼都不看我一下?为什么他交了那么多女朋友,却连我的手也不愿碰一下?”   疯狂单恋女生的苦恼,爱一个人没有错,错的是她越爱,那个人却怎么也无法爱自己。   罗雪青多少能够猜得到,她大概不是第一个享受这种倾诉轰炸待遇的人,她捧着手中的酒,慢慢的抿慢慢地饮,一边听戏似地看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说她和他的疯狂事迹。   李嫣说:“我爱了他十年,十年了啊。”   她说伸出十根嫩葱一样的手指,艳红的指甲,粉色的皮肤,年轻而美好。那双年轻而美好的手攀在罗雪青肩上,依着她美丽的头颅也一起靠过来,靠在她的肩上呜呜呜地低泣。   一开始,她还试图跟她讲讲道理,到最后,只得完全放弃--李嫣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而不是劝解她的人--其实她什么不清楚呢?十年了,再强的牛角尖也该给钻破了。   那天晚上,李嫣喝得很醉,还是酩酊大醉的那种,烂泥似的趴在酒吧台上连走路都成了问题。   留着清醒的罗雪青尴尬得要命,因为一不小心那个喝醉的人就会趴到她身上,口齿不清,姿势暧昧。   打电话给飞李,他可能玩得正HIGH,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地说:“哦,那你先送她回去吧,我这边忙着呢。”   忙着跳舞还是忙着抠女?那边的音乐声喧闹得都可以冲破她耳膜。   但是,她哪知道他们家住哪里啊?而且问题是,她怎么扶得动这个比她还高重量比她还重的李小姐?   于是,帮着她把李嫣扶出来的酒保很暧昧地看着她,自以为是地安慰说:“这种事经常有,压力大啊。”   好吧,她无法解释她和她不是他想象的那种拉拉,也没觉得有此必要,进车扶着醉得一塌糊涂的李嫣很郁闷地回了自己家里。   到了自家楼下,千拜万托才让出租车司机帮忙把她弄了回去。而李小姐大略是真的看她不顺眼,一路没有状况,一躺到她客厅就吐得死去活来,罗雪青听到声音几乎是从洗手间里飞出来,但伸过去的盆子却只捞到李嫣嘴角的几丝残渣。   认命地捏着鼻子收拾残局,没想到陶黎贺会打电话过来。   “要不要吃宵夜?”他语气轻松地问她,好似这几天的冷战根本不存在。   罗雪青望一眼污秽的客厅,这时候问她要不要吃东西,这两人是不是合着伙想要来整她?txt全本小说最全的网站--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她其实已经不生气了,关于那天晚上陶黎贺说的那些话。如果她识趣,也许现在就应该飞奔过去,然后装作什么不愉快都没有发生,她和他,还可以像以前那样,假装是一对相爱的情侣,快乐地彼此依偎。   但,有什么意思呢?他甚至都不能容忍她利用他的存在。   所以,想了一想,她委婉拒绝:“对不起,我睡了。”   “那我过来。”   她犹疑:"今天不行。"   猝不及防,所以沉默,电波里两人的呼吸都几不可闻,半晌之后,陶黎贺一句话也没说就挂了电话。   罗雪青怔怔在立在当场,她觉得心里有点隐隐的痛,抽丝似的,一根一根地扯起落下。   她本可以不让他误会。   几分钟后,电话又响,还是他。   “我们是不是就到此为止了?”   “如果你想。”   “不是我想,而是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找到那样一个人了?”   她本想说:“何必这么伤感,这不是早就约定好的结局?”或者,笑一笑,假装鄙夷地不去回应。   她该不该相信,结束其实也会让这个男人觉得有一点点难过?   她真是信了,所以她问他:“你在哪里?”   他说了个地方。   “给我一个钟,我去找你。”   她听见他在那边似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好。”   一个钟,她收拾好一切,把李嫣弄到客房里睡好,最后检查,她睡得很安稳,脸色正常,呼吸均匀,除了偶尔会有一句两句梦呓。   罗雪青觉得自己的心像是长了翅膀似的,扑腾着要从胸腔里头跳出来。   进门的时候,就着外面的橱窗,她看见里面映着一个陷入情网的女人的脸:晕红的面颊,激动的唇角,波光流转的眼睛里,满满都是藏也藏不住的欣喜。   她不得不鄙视了一下自己,然后努力地调匀好呼吸。   太专注,以致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一个脑袋凑过来,人被紧紧的扣在来人怀里,唇被牢牢吻住。   熟悉的味道,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罗雪青满足地沉溺在这种意外的激情里。   她喜欢这一刻,这个男人的急切,她如他的珍宝,失而复得。   29   回到家里,李嫣已经离开,门上贴着张小纸条:“我走了。”   她酒醒得倒早。   洗涮好了去上班,中午的时候忽又接到李嫣电话:“昨天谢谢你了。”   还好,不算没有教养,知道道一声谢也就不枉她那么辛苦地照顾过她。罗雪青笑着随口问了一声:“精神好点了?”   “嗯。”听声音有点尴尬,大概是自己也觉得丢脸了,“晚上请你吃饭吧。”   正想拒绝,她又加一句:“我不习惯欠人人情。”   好吧,为了让她更心安理得一些,罗雪青点头同意。   再说,她从来没把李嫣当情敌看,她喜欢她身上的直爽和率性,敢爱敢恨。   晚上李嫣没有要酒,仅给自己点了杯饮料,罗雪青惯常地要了壶白开水,李嫣怀疑地看着她:“这个有什么味道?不需要你给我省钱的。”   她叹气,世上还真就有这种人,你不狠狠地花她钱还让她觉得受侮辱了。   正好点菜的过来,罗雪青接过菜谱问:“有没有上好的鱼翅燕窝?或者鲍鱼也可以。”点好了,含笑看着李小姐:“我爱喝白开水跟我爱吃鱼翅燕窝没有冲突,你不介意吧?”   明显地是给捉弄了,李嫣只得嘟嘴恨恨地看着她。   罗雪青再叹气:“我说我就奇怪了,为什么你明明很讨厌我,还要天天来见我?”   这不是自讨苦吃么,这么自虐的一个人,倒也稀奇了。   李嫣很不屑:“你知道什么?虽然我讨厌你,但是我比你年轻比你漂亮甚至比你还有成就,所以我就是要告诉你,我比你更等得起。”   罗雪青心里想,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比她还有成就,那又如何?他不爱她,再好的条件也枉然,一年一年等下去,也只能是一年一年荒废了。不过,这么刻薄的话,她并不想说出来,说到底,她也算不得就是成功者,她和陶黎贺,只是顶着朋友的身份,过着暧昧不清的情侣日子。   他不会娶她。   很多人都会觉得,衡量一个人爱不爱自己,在于他或者她愿不愿意有没有勇气跟自己过一辈子。   她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她只是笑笑,捧起杯子喝了一大杯水。   “你昨天晚上是和他在一起了?”   “你想我怎么回答?”   “我妒忌你。”   “我知道。”   “你并不在乎他?”   罗雪青很想说,我们并不相爱,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或者,不知不觉中,她也没有办法像最初那样洒脱了。   想了想,她用上了当初劝一一的那一招:“你知道为什么他不在乎你吗?”   李嫣看着她,眼里有期待,神情却很不屑。   骄傲而别扭的女孩子,她笑一笑:“因为你太在乎他了,所以他不会感觉到你的好,而只会感到你让他烦。有时候,爱情之中,适当地保持距离才可以让他看清你。”   “难怪他说我和他隔得太近了.......”喃喃出口,然后怀疑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他跟你说了我什么?”   罗雪青觉得好笑:“你觉得他会是那么喜欢八卦自己情事的男人么?”   他们果然是隔得太近了,太近了,连起码的了解也没有了,正常的认知都给一厢情愿的狂热所蒙蔽,“至于我会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个,我只是觉得,这年头,肯勇敢去爱的女孩子,很难得。”   “你,不恨我?”   她挑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你,不爱他?”   罗雪青笑一笑,沉默。看李嫣的脸色大约觉得她很笨,这样来帮一个情敌,但,怎知她没有自己的私心?   也许,她只是想给他更多的选择,让他和她都认清楚自己到底想要怎么样的一个人来陪自己走到最后。   罗雪青没有想到,就是这一餐饭,李嫣对她的态度像是得到大大改观。   她要了她的MSN和Q号,每天都会突发奇想似地发一大段一大段莫名其妙的话过来。   比如那天,她忽然说:“虽然很不乐意,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你和他以前的那些女人都不一样。”   或者问她:“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你了,你会难过吗?”   她像是一个梦游者,不需要知道目的地,只需要一直不停地往前面走,直到天亮或者寻到自己想要的那个出口。   李嫣好像也不需要罗雪青的回答。   那天周末,找不到人陪的李嫣又打电话给罗雪青约她吃饭。   她正被她缠得头疼,最近Q号和MSN被迫隐身都是拜大小姐所赐,因而直觉拒绝:“我要加班。”   “那我等你宵夜。”   ......   如此执着,她大小姐到底是把她当成情敌还是朋友啊?   挂了电话打给飞李,那家伙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说:“哦,她真缠上你了啊?那你自求多福吧。”   这是什么话?   还是应约前去吃饭,多少能够明白陶黎贺当初说她粘功厉害的无奈,这样的女人谁敢去爱?欲望太强,没亲近到人,反把人吓退好远。   饭局设在一家健身馆附近的餐馆里,厨师水平不怎么样,环境倒还可以,一见面,李嫣说:“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她今日戴了美瞳,妆也不似素日那般浓艳,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隐隐又带了点忧郁,那感觉就跟她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妹妹似的,罗雪青觉得自己犯罪很深,违心说:“还好。”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们都把我当成是没长大的孩子!”   罗雪青深有同感,不由自主想起妞妞,被宠坏的孩子,如果想得到一样东西,便会千方百计地想要拥有,到最后已经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或者喜欢。   李嫣于陶黎贺,或者就是这样。   说到底,还是人性本贱,失去的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她不擅劝人,所以对李嫣的这一番感叹,没有办法有太体己的表现来。   但李嫣似乎已很满意。   吃完饭罢,李嫣又拉着她要去健身。   健身馆里有大班浴所,女子的蒸气浴,据说解乏养神还很美容。   总之,李嫣说得很神奇。罗雪青很少进这种场所,连健身也没有过,她会的运动不多,打网球还是为了陪郑东平去应酬他生意上的朋友才学会一套套规则。   “你的生活怎么那么无趣?”李嫣瞪着眼睛问她。   罗雪青相当汗颜,她是宅女,平素的爱好除了看书看电影,就是跟人上网斗地主。   只得依言和她进去,以显示自己还不是落后得太彻底。换好衣服出来,着了大裕袍的李嫣站在门口跟一个老太太叙闲话,看见她,便拉过去跟人介绍说:“陶妈妈,这个人你见了肯定欢喜,她是罗雪青,陶哥哥的女朋友呢,在一起已经很久了啦。”   30   她抬眼望过去,传说中陶公子的母亲年轻时应该是很漂亮的,或者是时常有锻练的缘故,身段柔和,衬得气质也很温和谦谨。   老太太转过头来笑着打量她,罗雪青有些尴尬,她此时的情形,如果站在镜子面前是连自己也不敢认的:身材全无,老态已现,三十岁女人的素颜,她不知道在老太太心里自己是不是配得上她那个正“如花似玉”的儿子。   暗恼李嫣多事,心里却多少明白,今天这事如果说是巧合便是出鬼了--她大小姐立在旁边完全是一副我只看好戏的神情,根本就不掩饰她的故意。   心里多少有点失望,她以真心待她,她却处处费尽心机来设计她。   打起精神,收拾好心情,罗雪青很坦然地微微点头:“伯母您好。”   输了气势但不可乱了阵脚,幸好她及时收回那句假惺惺的“我跟陶公子只是好朋友一类的话”,改口道:“想不到您还这么年轻,要不是亲眼见到,我还真不敢相信李嫣说的。”   老太太收回对她的审视,含笑撇一眼那个始作庸者:“嫣儿背着我又说我什么坏话了?”   李嫣跺脚:“我可不敢说您什么,雪青姐姐冤枉我呢。”   罗雪青笑一笑:“你说什么都作不得数,但唯独说伯母的都是真的。”   “哦,说我什么呢?”   她对着李嫣眨一眨眼,亲昵地:“嫣儿,要不你自己来讲你说了什么?”   皮球顺利地扔回给了李嫣,她暗地瞪了一眼罗雪青,眼珠儿一转,撒娇似地搂着陶老太太半边臂膀:“陶妈妈我们进去说吧,不然你那些朋友都泡完澡了啦。”   看得出,李嫣对应酬一帮老太太并没有准备,按照她的设想,该是把罗雪青推往陶老太太那边后就见机撤人的。   但罗雪青偏不。从会馆里出来,她们说要去逛逛街买点新上市的好秋装,在商量哪里哪里好的时候,她看着李嫣很漫不经心似地提了一句:“买东西还是嫣儿好,又会挑东西还会砍价,上回我跟她逛街,不打折的专卖店都让她磨得硬给了我们五五折。”   这话够狠,李嫣的眼光立时杀将过来,那神情,估计有把她剁碎了再狠踩入泥的心都有。   想当然的,五五折,怎么可能?   余款当然都是财力雄厚的李小姐垫付。   她不是心疼钱,她只是讨厌明明是自己做了好事还得刻意隐瞒,跟神经病似的和一家家店员偷偷商量:“你给她们五五折吧,差额由我填上。”   而罗雪青只需要站在一边,陪着老太太挑三捡四,顺带说些很中肯的个人意见--在这方面,她是老手,感谢郑东平有一个刁钻的老妈,让她在过去的几年里不得不费尽了心机去讨好她,终于爱情没了,但对付寂寞的老年人,她师出有名,给磨得耐性超好,直到今日里功德圆满。   因此,到最后,她和李嫣都得了表扬一堆,李嫣是杀价一流,而罗雪青,则是被夸说眼光特棒。   孰优孰劣,谁占了更大便宜吃了更多暗亏,李嫣心里非常明白。   送走心满意足的老太太们,她和罗雪青站在路边。   李嫣说:“你故意的。”   罗雪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声音冷淡而严肃:“我只是想告诉你,故意讨好一个人,并不能让自己得到快乐,同样的,有意去陷害一个人,除非你天生就很奸诈,否则你也会良心难安。”   “我不需要你说教。”跺跺脚,“再说我哪里有陷害你了?人家好心请你吃饭泡澡!”   “知道为什么我没办法对你有意见吗?因为我喜欢你的直率。可今天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也就不用再陪你演戏了。”罗雪青摊摊手,“不要假装你真的喜欢上了我,就像你其实也可以不用假装你一直都多么多么的爱陶黎贺。”   李嫣闻言像是一只给踩了尾巴的猫,瞪着她:“我没有假装,我爱他!”   “那么,没有他你会死吗?”   她说不出话。   罗雪青摇摇头:“如果不会死,为什么还要继续自我作贱去爱一个根本不可能爱你的男人?你要知道,除了罗雪青,之前肯定出现过李雪青王雪青,之后还会有谭雪青廖雪青,这么多,你要对付多少个?”   还有最重要的,女人有多少青春可以耗在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身上?   人生最遗憾的,或者就是当遇到那个自己真正想爱的人时,已经青春不再,勇气不在。   回到家,想起这晚上种种,想起离开时李嫣愤恨的无可奈何无力辩驳但却憔悴的脸。   她深信她是给震憾到了。   或者活到那么大,没有人对她说过真话,所有人都只会说:好吧,你想要,给你吧。   拒绝是什么她怎知道?对抗是什么她怎么体会得?   罗雪青想生活真是太无聊了,自己的问题还一堆堆,却居然想当圣母去挽救走错路的孩子了。   但是,怎么会不恼李嫣?她那么随心所欲地闯进人家的领域,破坏他人的游戏规则和生活原则。   只是,她早已学会了原谅,恨人恼人也是一件伤心伤身的力气活。   不过,这一次,罗雪青低估了这件的影响力。   陶黎贺出差回来,他们去外面吃饭,那是一家情调格局都很不错的餐馆,唯一没想到的是居然会遇见陶妈妈。   老太太在一边看了他们很久,这才走过来,笑眯眯地看向儿子:“真有女朋友了也不介绍给我知道?”   这里也能遇到熟人,陶黎贺很是意外,罗雪青也有点措手不及。   他站起来,叹口气,给两人作介绍:“这是我妈妈,妈妈,这是......”   “罗雪青。我们早见过的。”   他目光锐利地看过来:“早见过的?”   一时情急,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只陶老太太一副你们瞒不了我的样子吩咐陶公子:“周日带罗小姐回家来吃顿饭,家里都快长草了,你也不回来走一走。”   然后扔下一句“不打扰你们了,我还有朋友呢。”就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两人半晌无言,桌上美味如同嚼腊。   陶黎贺看着她勉强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居然认识我妈,而且看样子她对你印象还不错。”   罗雪青迎着他的目光:“如果我说,只是因为巧合才认识的,你信吗?”   如果他了解她,他应该知道,她不是那种相信讨好对方母亲就能改变事实的蠢人。   但她失望了,她看得到陶黎贺眼里的犹豫。   思索又思索,想来想去应该打电话给他解释一下。   他接了,但那边人声嘈杂,也不知道是什么环境。   罗雪青说:“很忙吗?”   陶黎贺不答反问:“有事吗?”   声音冷淡而疏远,她有再多的话也无从出口,只好说:“没事,就问一声,晚上过来吗?”   他没立即答应,远远地有人叫他的名字说快点过来,她想见你。   那声音急切,焦躁,跟失了大火似的。   罗雪青听得心头一紧,陶黎贺想也没想便挂断了她的电话,她能想象得出那一刻他的急切和决绝。   隐隐的,预感并不好。   31   陶黎贺是很晚的时候过来的。   罗雪青开门,他倚在门边,人形憔悴,像是刚刚打了一场大仗回来。   而且一看就是输仗,她从没看过他这副样子,伤心,失望,原本清峻自信的面容颓丧落魄。   不过一天而已,天地变色了吗?   她侧身让他进来,他没动,只是看着她。   “怎么了?”   无形之中,她感觉到了他的压迫。   “李嫣自杀了。”   罗雪青张大了嘴,跟着这句话陡然蹦出来的就是自己问她那句:“没有他你会死吗?”   陶黎贺说:“这段日子你常跟她见面?”   点头。   “你知道她醒来后第一句话是什么吗?她要我告诉你,没有我她真的会死!”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高亢,眼神像把刀似地刺地罗雪青身上。   “你就那么想改变我们的现状吗?看到我喜欢你而不爱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罗雪青,我真是没想到你会利用她,你利用她认识我妈妈,你以为讨好了我妈我就会娶你了吗?”   “我没想到,你也这么天真!”   陶黎贺走了很久,罗雪青耳里回荡的还是这几句话。   她想,这一切像不像烂俗言情剧里的戏码?男主为任性的女配之伤来质问女主:“你怎么敢伤她你怎么敢伤她?”   她怎么敢伤她?她还以为自己成圣母了呢,却没想到一不小心,倒成了凶手。   也是设想过和陶黎贺这样相处下去的结局。   比如,她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去嫁的另外一个男人,像他说的那样,她挽着那良人的手走到他面前,炫耀自己终于先他得到了世俗所认为的圆满。   然后陶公子或者失望或者落寞或者干脆无动于衷地跟她说恭喜。   再比如,他们过腻了现下这种日子,陶公子终于另外有了新对象,开始新的游戏,他们潇洒地说再见,云淡风轻地挥手作别不带走一片云彩,自此以后,君行大道我过小桥。   再再比如,那或者是另一种完美的结局,他们最后终于爱上彼此,他愿为她而走进婚姻,完成她心里那个世俗但要求圆满的愿望。   但是,她没有想到,这结局会来得这样快这样猝不及防这样“与众不同”让人哭笑不得。   信任,原来游戏里的这东西比爱情里的更薄更脆更易断。   他从来不信她,就像她也轻易不相信他一样。   本来很犹豫要不要去看看李嫣,毕竟她是她自杀的导火索。   那么多年,她一直活得很好,却因为她那句话而差点误了性命。   怎么着,她也该去赔赔罪,或者最不济,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她如果是女主,也要表现一下非凡的大度。   然后正踌躇着,飞李打电话来说李嫣想见她。   好吧,正主儿召见,比她自动送上门去该要好得多了。   下了班,罗雪青稍作收捡就去了医院。李嫣住在VIP病房里,室内鲜花环绕香气薰人,走进去,不像是病房倒像是少女闺阁。   只是躺在床上的女子脸色素白,看着还很虚弱。   但即便是这样,依旧无损她的美丽,病弱的样子反倒让她多了一份惹人心疼的怜惜少了张扬跋扈的戾气与倔强。   罗雪青想,这便是美女的功力,如果今日躺在这里的是她,只怕再无面目见世人了。   听到声音的李嫣睁开眼睛,看见她,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我流了很多血。”   不知怎么的,可能实在是自己太没心没肺,听她这样说,本来还很纠结的罗雪青陡然有点想笑,看着她手腕处的层层白纱,只得问她:“疼吗?”   “痛死我了。”李嫣答。   罗雪青再忍不住,失笑:“怕痛还玩自杀?”   “其实我就是想知道,没有他和死之间哪一样更可怕一些。”   “得到结论了?”   “嗯,死更可怕。”   如此敢以身试“法”,罗雪青佩服她的勇气,看着她的目光无限景仰:“大小姐好勇气!”   “就知道你会笑我。”她瘪嘴,很失落的样子,“陶黎贺去找你了?”   很好啊,死过一回,连对他的叫法都换了,罗雪青点点头:“是啊,准确地说,是兴师问罪了。”   “我醒过来,觉得好没脸见她,只好说没有他我会死。其实,我真是不想死,血流出来的时候我就后悔了,但是他们来得那么晚,他们都不信我会自杀......罗雪青,你会恨我吗?”   她摇摇头。   如果此时躺在床上的李嫣以一种胜利者的模样跟她炫耀,她或者会恼她会看不起她,但她像个孩子似的,坦白而委屈,也许任谁都是恼恨不起来的。   “我没有假装喜欢上了你,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你和他以前的女人们都不一样,我只是觉得受到了威胁。”   女人可怕的第六感,但罗雪青想她这回是感觉错了,再不一样又如何?他是那种心智坚定的男人,岂会为了一点点不同而有所改变?   总是女人们痴心妄想了。   和李嫣再说了一会话,她把话题转了个向,从男人转到了吃喝玩乐,罗雪青说:“等你出院了我请你去吃羊肉火锅,怎么着也得把丢了的血再补回来。”   李嫣笑笑:“那你得请我多少餐啊,上回陪陶妈妈她们我就已经大失血了。”   “那次不是你活该的么?何况你也算大小一富婆,不像我,小小工薪族,要养家糊口为未来打算呢。”   李嫣不满:“你就是小气,我都这样了还被你斤斤计较着。”   罗雪青想,这话倒是对了,若不小气一点的过,后半辈子,靠谁呢?   但这会,看着李嫣平和下来的脸,又不禁庆幸,失了男人倒得了个朋友,于她来说,也不算太亏。   临走的时候,李嫣忍了又忍还是问她:“你是爱他的吧?”   抡到肩上的包包又滑下来,罗雪青扶好,慢慢回头,笑:“没有,我们从没相爱过。”   李嫣一副很糊涂的样子。   她再笑:“等你像我这般大的时候就明白,爱情那东西早隔得远了。”   她已经不做梦了,尽管每次有好梦总不想醒来,但醒来了,还是要照常地活着,不是么?   32   出了病房,飞李正提着一大盒吃食走进来。   罗雪青略略有些尴尬,因为那句话,李嫣这场祸事,再怎么说她都难逃教唆之错。   幸好飞李一脸淡然,看着她含笑问:“来这么早,还没吃晚饭吧?”   的确,她是一下班就赶过来了,因而点头。   “那你等等我,我请你吃饭。”   说着推门进去,也不管她答不答应。罗雪青站在外头颇有点忐忑,看飞李的样子明显是有话要说,心里揣摩他原先打电话时语气可有兴师问罪的势头,但这会想起来,竟是茫然得厉害。   出了医院,飞李载着她行了好远才在一家装修朴实的饭店门前停下来,饭店的招牌很打眼,红底黑字,写着大大的“人民公社”几个大字。   不由得笑:“公社饭堂倒也给你找着了。”   飞李回头:“很好吃的,包你回味。”   两个人,点了满满一桌子菜,菜是四川菜,麻辣当道,吃得罗雪青差点眼泪都流下来,但却很有味道。   席上飞李一句话也不提李嫣的事,罗雪青也不主动去点到,各管各的吃得很是欢畅。   吃得差不多时,抹一把汗,他这才舒服地摸摸肚皮:“很久没吃得这么饱过了。”   这话一听便是假了,这地方,看他熟门熟路该是常来。她也不说破,只饮一口水静待下文。   果然,飞李接着说:“以前我在这里吃一次饭回去就得喝好几粒牛黄解毒丸,所以想来但怕来。但我妹妹出事后我就想,人这一辈子指不定哪时哪刻自己或者命运想不开了就让它完结了,所以得享乐时该享乐。不过我认识的人里面,真正能率性这样做的大概也只有陶黎贺一个人了,他是真的把每天都当最后一天似的,尽情地享受,锦衣,华食,还有女人。”说着他自嘲笑一笑,“所以我妹妹遇到他,还真算是冤孽了。”   他说女人,而不是爱情,有意无意,明似提醒却是暗含贬损。   她知道,他对她其实是不满的,只是这警告,说得还算委婉。   但这罪名,人家没坐实,她也不会主动往自己身上揽,提到李嫣莫明地却想起那句话: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有些人,只是比较执着,尽管自己也不知道执执念念的是什么。   飞李说:“你以前问我为什么不尽力撮合他们两个,我说是他们不配,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只是觉得陶黎贺配不上我妹妹。但往往,不定性的男人却总是优秀又固执女人的最爱。”   这话在她心头辗转几次,想了想,罗雪青说:“你怎么知道陶黎贺不是因为太珍惜她而不敢去爱她?”   就他所知,他是愿意宠她的,就像飞李这个做哥哥的,愿意偏疼自己的妹妹一样。   他听了有些错愕:“你这是,在帮他说话?”   她答得佻皮:“怎么,不可以?”   飞李很是尴尬:“不是,我以为你是爱他的。”   罗雪青失笑:“你怎么知道我和陶公子不是因为太寂寞而走到一起去?”   想起陶黎贺在李嫣自杀后跑到她家里逼问她的样子,不禁冷笑,爱,他和她之间,太稀奇了。   回到家里,依旧的空落落。   陶黎贺虽然常过来,但留在这里的东西几乎没有。把浴室里的毛巾牙刷一扔,她看看自己的家,两个男人来来去去,不管时间长短,最后留下的仍是她自己买的那一双拖鞋。   买的时候促销小姐说:“情侣专用,双栖双飞。”   现在想起来觉得好笑又凄凉,这鞋子,与其说是有着男男女女对幸福的期待,还不如说仅仅只是一种情浓情薄的见证。   只是,她遇到的好像都是很寡情的男人,一转身,不留一点余地,连让她自恋地伤感一下都不可能。   或者,总是她自己少了点什么,所以即使不要爱情,她也留不住男人。   自作聪明了罢?   此后一夜夜,坐在客厅里抱着柔软的枕头看电视,耳朵却总疑心门铃在响,这种幻觉就跟手机幻听症一样。终于受不住,下班回家便改了地方,坐在房里重操以前旧业--网上斗地主。   懒懒地斗了两盘,无法得味只好放弃,于是挑电影看,网页上寻来寻去,别人推荐的经典在自己看过去,不到十分钟便想放弃。   空虚像一头影子,不管你做什么,都会冒冒然地突然跳出来。   叹一口气,她登录进Q,小何在线上,给她发了一个网站地址,神神秘秘地说:“青姐,这个很好玩的,一定要点进去哦。”   实在无聊,她点了,却是一个桃花贴,不由得怔怔地想笑,过后却觉得又有点凄凉--看着实诚少根筋的小何居然看出了她这几日的反常,所以说,爱情与时间没有关系,有时候,你只爱过某人一天却能回味一生,爱过某人一生却在他离开一天后就忘记了。   虽然,她嘴上说得很潇洒,可有些东西是悄无声息的,像时间,默默地堆积在你的眼梢眉尖,以致旁人都可以察觉到你的不同,还有失态。   那个网页做得很漂亮,粉色的桃花一瓣瓣往下落,如一场绯色梦境的布景,明媚而娇艳如花的女子,立在桃花树下,捧着清丽雅致的花束,脸上是幸福而期待的笑容。   贴的主题是求一场锦绣良缘。   锦绣良缘,她反反复复念这四个字,字如滚石,一字一字碾过,灼人灼眼也灼心。   锦绣良缘,小何倒是明白,她的心不在事业,而唯得一场美满姻缘。只是他可知道,年纪越大,拥有的青春越少,对所谓美满幸福的期待就已经越来越少了。   上班午间,李一一路过公司,约她出去吃饭。   老板最近龙怀大悦,风投公司终于决定给他们投资,丁奇总算摆脱了要靠岳父资本再兴江山的束缚,一改颓丧。   不过,他还是决定同意由一一的哥哥出任动漫公司的副总经理。   关于这件事,罗雪青有诸多不解,当初他之所以跟李家扛上不就是因为不想这个小太子插手他的事业么?   谁知丁奇却摇头晃脑地对她说:“这就是一个男人的容度,明白么?”   罗雪青不明白,因为虽然丁奇融资成功后倒是搬回家住了,可事情也没往他想象的那个程度去发展,而且本来开始改善的关系因为一一的哥哥插手丁奇最心爱的动漫事业而再次变得紧张,最近公司里也是人怨沸腾人心惶惶,原因不外是那个空降过来的龙太子随随便便调动或解除人事关系。   这种容度哪有什么智慧可言,简直就是作蛮自缚!   丁奇给他缠得烦了,又一次怒气在胸,自然也不会给一一好脸色。   所以,这位本来尚算幸福安稳的丁太太,颇多委屈与怨气,只是找不到发泄处。   “他还从没跟我生过这么久的气。”一一叹气,她清减很多,这场纷争变故,她是事件的最中心,就像一块两头都讨不到好处的夹心饼,“连妞妞都没那么活泼了,整天小心翼翼的。”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向来敬重丁奇,自然不好在一一面前说他坏话,只是老板性格里的缺撼,大概也是多数中国男子内心的反映--靠老婆起家,再怎么发达也是遗憾,所以找准机会只怕就会发泄这股“怨气”,轻则像丁奇这样有事无事冷战,重则大概就是金屋多藏娇吧。   但说到妞妞,罗雪青不禁有点心紧,现在的小孩特别早慧,父母一点点不同都会让她们相当敏感。   一一在家里也过得很憋气,自然对孩子照顾就不会那么周全,这种家事,罗雪青无法插嘴,只能尽职尽责当一个旁听者。   抱怨听得多了,对婚姻会慢慢生出一点失望,年轻的时候,总认为像丁奇这样的男人是好的,在他身边待得久了却发现,原来外人认为的好男人并不一定就是他妻子眼中的好丈夫,就像对身边习以为常的事物很容易变得孰视无睹一样,对自己最亲密的那个人给予的也往往是不遗余力的漠视和伤害。   33   待一一安顿好妞妞后,罗雪青跟李一一第一次携伴旅游。   计划是李一一提出来的,她想去散心,但找不到合适的旅伴,因而力邀罗雪青一起,但地点却是罗雪青建议的,跟一一说的时候她说:“江苏杭州,人家都说好比天堂,我一直是想去的。”   两人游山玩水好不逍遥地玩了几天,那天傍晚时分回到宾馆,堪堪在大堂坐定,回过头发现门口进来一大群人,领先的便是罗雪青的老板李一一的丈夫丁奇,而当中最打眼的,却还是好久已没有和她联系的陶黎贺。   罗雪青想:“为什么他会来?”   几乎是同时,一一也在耳边问她:“为什么他会来?”   罗雪青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倒也不敢隐瞒:“公司保健品这个月上市,杭州是主攻城市。”   一一再傻这时也知道自己给拉来了个什么地方,叹一口气,嗔怪地说:“现在连你都帮他了!”起身一扭头便回房去了。   丁奇此时早已看见了她们,罗雪青迎上去,他劈头就问:“怎么把她也带过来了?”   听语气并无责怨,只是觉得意外。   撇开其他人,罗雪青这才解释:“一一姐想出来旅游,她一个人我怕有什么事,只好让她来这边了。”   是不是假装不懂他们之间的矛盾会比较好?   丁奇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看着她淡淡地说:“别忘了你还有工作。”   言下之意,不该她插手的事就不要管了。   看着老板毕挺的背影,罗雪青叹气,很好啊,她好事没做成,自己倒先两头得不到好了。   大部队已来,罗雪青自然不能再陪一一四处闲逛,她也没为她的自作聪明而说过她,两个女人睡同一间房,晚了还是一起聊天,只不聊彼此情事,说的都养儿育女的小心经。   只有一次,李一一问她:“还没遇到合适的人么?”   她笑一笑:“在等啊。”想起一句话,又说,“等得到,我幸,等不到,我命。”   戏谑似的,并没多少认真的成份。   当然,心底是含着一点凄凉的。报上都说男女比例严重失衡,一女都可派两夫了,但,真正搁到现实里,抬目所见,剩女比比皆是。   她不想将就,年纪越大,越想得到幸福,便也会越加挑剔和谨慎。   聊了一会,家里有电话打过来,罗雪青不想吵一一休息,就起身拿着电话出了房门,楼道里遇见从外面回来的丁奇和陶黎贺。因为她戴着耳机,又是一直沉默地只听那边母亲的念叨,所以丁奇并没注意她是在通话中,拉过她就问:“今天的资料呢,都整理好了怎么也不拿给我看?”   罗雪青拍拍脑袋,指了指自己的电话,把房匙递给他,轻声说:“在我房里的桌上,要不您去拿?”   丁奇犹豫地接过,转身却没有半点打顿。   或者,他也需要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一些。罗雪青摇头笑了笑,一转眼,却看到陶黎贺正深思地看着她,她像这几日的很多次一样,礼貌地点头,微笑,然后擦身而过。   心里却不由控制地漫过一阵阵酸。   加快脚步,她下楼,扬着声音叫:“妈,我知道了,今年过年要是再不成,我一定回家,到时随你怎么安排。”   说到后来,已成尾声,赌气似的语言,她不知道后面的陶黎贺听去了多少。   丁奇跟一一顺利和好,一路过程毫无悬念。   身处异地,那种熟稔的亲密也会给陌生的地方染上一点异样的不同,彼此冷淡的时间已经够长,只是有时候,待在太熟悉的地方便会冲不破心中的自尊跟倔强。   所以说,幸福也是需要距离的。   陶黎贺在一旁看得清楚。吃完晚饭看见罗雪青一个人站在酒店外面的河岸边看风景,走上前说:“你倒是有点小聪明。”   其实他本意是夸她的。   她听得出来。但她闻言只是回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陶总最好就离我远一些,不然小心哪天我把你也算计进去了。”   他没理她话里的刺,叹息似地说:“有时候我也看不懂你,明明有颗七窍玲珑心,为什么对爱和婚姻却那么参不透。”   她仰起头,笑,他这会是来说教的么?自以为冷落她一段时间,她会反省,然后他勾勾手她就会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   转头,看着他,模仿他的口气:“有时候我也很不明白你,明明对爱十分渴望,却偏偏要假装自己毫不在乎,你不累么?”   这回轮到陶黎贺笑了:“你从哪里看出我对爱十分渴望了?”   她仰起脸,看着他冷冷的神情,对面的这个男人,他给你的失望和期待,犹如冷与热的交替,只是瞬息。她也叹息:“如果不是十分渴望,就不会借着游戏的名义妄图得到他人的爱情。”   “妄图,你说妄图?那么你又敢说你没爱上我?”   他的样子让她不由自主地把话说狠了:“我承认,我对你也有妄想。不过,聪明如你,难道不知道,我爱的是你的钱你的身家而不是你本人?我若爱你,只需要好好守着你也就够了,断不会设计去亲近李嫣,再利用她去结识你妈妈,希望讨得老太太欢心后我便能顺利嫁到你家。”   陶黎贺顿时哑口,这一切,她忽然全部承认他觉得既失望又隐隐有点欣慰,望着她,一时神情复杂。   罗雪青却冷然失笑,在他心里他果然是这样设想她的,以为她会为了改变他的想法而心计全施。   爱如游戏,在这场游戏里,她曾经很想一心就认定了他,哪怕没有婚姻,哪怕这爱的时间很短,可是,他却在处处猜疑她。   把一颗心冒冒然地投进去,她是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缘份书上说,遇到一个人,便成就了一个结。   对罗雪青来说,她此前遇到的男人都是劫。但自我反省之后,说来说去总是她奋不顾身先扑下去的。   为了谢谢罗雪青的善意帮忙,一一也是怕冷落了她,所以每天吃饭总会固执地叫上她一起,罗雪青起先想躲,后来见避不过,就拿杭州分销处的一个代理商做挡箭牌。   他叫王实,虽身形略嫌单薄,为人处世倒还相当圆滑通达。他和罗雪青能够特别认识也只是她花一天时间帮他店里设计了一款十分适用的财务软件--于她不过是举手之劳,于他,却是相当感激涕零,言谈之下,对她颇多景仰和欣赏。   那天丁奇作东四人一起吃饭。罗雪青对王实因为总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他席上喝多了酒,不由得对丁奇诉苦说:“丁总,你手下有得一个罗雪青,便胜过人家强兵无数,人家是水池土墙总有城门,她却是铜墙铁壁围住了四面江山。”   丁奇笑问:“怎么,你碰壁了?”   王实摸摸额头,一脸无奈地自嘲:“何止碰壁,简直是不忍目睹的血溅当场,却偏偏还让你要笑着回身。”   一时之间,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拿她调侃。   她脸皮再厚,也微醺了脸,垂眼笑一笑说:“王先生真是错爱了,只是可能我年纪大了,遇到人,不管合适不合适,总会不由自主地近乡情怯不知道应对,跟你其实是没有关系的。”   “你看你就是会说话,人家这种情况大概会说‘是你太好了我配不上’,你这话说得稀奇,倒是不由自主让我相信你的实在。”摇摇头,王实苦着一张脸,“怎么办呢?我可能会因此而更喜欢你了。”   丁奇在一旁瞎鼓劲:“那就上啊,鼓足马力再往前冲,往前冲不了了向上冲,向上冲不了了那就挖地洞冲,她铜墙再厚总不会是顶天而建又掘地三尺吧?”   还是一一比较体贴,桌子底下踢了丁奇一脚,却不小心,狠狠踩到了罗雪青,疼得她钻心刺骨却又无法申张。   那一刻,她真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了。   34   杭州的上市促销做得很成功,丁奇一时之间笑意满脸,天天的嚷嚷着如果破了陶黎贺公司的销售记录就请大家上哪吃吃喝喝去。   罗雪青留在杭州的最后一天,上午的时候所有的工作都已经交接完毕,下午横竖无事,就一个人跑出去闲逛。   不知怎么会走到花鸟市场,百花耀眼,众鸟齐鸣,闹哄哄的人群,很是热闹。   她穿行其中,左顾右盼,也不买,纯享受看的乐趣,大多的花和鸟鱼她都叫不出名字,当真是看稀奇来了。   在一对鸳鸯鸟前驻足良久,忽地听到身后有人说:“要不要买一对?”   回过头,却是陶黎贺,也不知他在她身后看了有多久。   罗雪青转过视线,语气平淡:“陶总这样突然出现,我会以为你是有意跟在我后面。”   他笑一笑,并不掩饰自己的刻意:“我当然是有意,若是无意,杭州这么大,怎么可能会在这里遇见了你?”   她打着文艺腔,戏谑:“那么,您又意欲何为?”   “有个小侄子生日,能帮着选件礼物么?”   她立定了,看他,而后叹一口气:“陶公子明明无意,为何要偏偏装作很有心的样子?”   话有深意,听的人却跟她大打太极:“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没有意?我本来特意腾了半天时间出来选礼物的,只是才出门就看见了你,所以想和你结伴同行,也算无意了?”   说着盯住她,眼里汪汪尽是笑意。   他是伶牙利齿,她自是说他不过,转回身再不跟他分辩,直接走到买乌龟的档位前,挑了两只小龟递到他手里:“好吧,我当你是真有心,不过你若问我意见,我建议你就买这个吧。”   陶黎贺微微瞠目:“有孩子会喜欢这个?”   “因为特别,也因为好养,上千年的寿命呢,随你怎么折腾去。”   说着,促狭笑笑,转身便走。   耳里只听得陶黎贺在后面问:“那要是真折腾死了怎么办?”   她回头,笑:“死了以后你再来找我吧。”   晚上节目丰富,丁奇果然请了所有分销处的负责人一起吃饭玩乐。   满满的一大桌人,大家无拘无束地谈笑。照说,这本是一场开心的盛宴,但不知为什么,虽然她也始终开心地笑着说着,但感觉自己完全没有融合到这个氛围里,确切的说是她的精神没有融入到她的躯体,晃晃荡荡地在周围神游。   后来转战到了KTV,气氛越来越high,她努力地把自己湮没在震耳欲聋的歌声中,默默地坐在旁边听他们唱歌,看他们玩游戏、喝酒。   丁奇怕冷落了自家爱将,要一一叫她唱歌,罗雪青本想拒绝,谁知老板突然很伤感地来一句:“唉,我们的雪青长大了,心事已经不在公司上了。”   跟个失意的老父亲似的,她大汗,紧跟着讶然,分辩说:“我怎么没放心事在公司上了?”   “以前的你,若遇这种大的胜利,必是眉头带笑真心喝彩,但现在,你已经把自己置身事外了。”   说得罗雪青略略有些惭愧,嘴里却仍是笑道:“你这话说得好像我随时准备跳槽似的,放心吧,我还准备让公司给我养老呢。”   于是挽起一一的手,两人一口气合唱了好几首曲子。间中抬起头,会看到欢场上眉飞色舞的陶黎贺,他围在一众男男女女中间,玩得得心应手畅快淋漓,偶尔寻着她的目光望过来,罗雪青也不避开,只是淡定笑笑。   音乐响起邓丽君的《甜蜜蜜》,丁奇跳出来带头邀一一跳舞,王实突然离席拉住罗雪青的手,也要和她跳。他酒量一般,玩游戏又老是输,这会功夫早已经喝得面红耳赤、醉醺醺的样子,但握住罗雪青的手却很有力,让她不能拒绝也无法拒绝。跳舞的时候,王实并没有说话,只是扶在她背上的手使了劲,让她必须按照他控制的距离与他共舞。在舞曲快结束时,他猝不及防地抱住了她,众目睽睽之下,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那一瞬间,罗雪青很是尴尬。   正不知所措,听到他在耳边很轻地说:“请让我抱一抱你。”   抬头看他,幽暗的光线中他的眼睛亮亮的,他没醉。罗雪青觉得心底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碰了一下,一种怜爱亦自怜的情愫漫上心头,搭在他肩头的手不由自主也紧了紧。   王实拥着她,继续说:“回去以后,快点找个好男人嫁了吧,不然,我怕我会追过去的。”   罗雪青顿时觉得眼神有点潮,轻轻回拥了一下他,语带轻快地说:“好呀,满大街那么多男人,我一定努力抓一个跟我回家。”   然后,王实放开了她,各就各位,包房里又恢复了喧闹,似乎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一幕。   曲终人散时已是夜尽时分。   她一个人躺在宾馆的大床上,熄了灯就着窗外的光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上细密的花纹,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转过无数场景。   回来的时候,一一问她:“你真不考虑一下?”   她指的是王实和她的机会。   罗雪青当时摇摇头,略微疲倦地笑应:“你这是想我跳槽么?”   她本是玩笑,谁知一一却当了真:“如果是关于你的终身大事,我想丁奇大概是愿意忍着这断臂之痛吧?”   这么看得起她?罗雪青一阵感动,可她心底一直都是有答案的,如果她还年轻,她或者有勇气抛家弃业远山远水来投奔一个男人,一切从头开始,一切以他为中心。   但现在,经验告诉她,钱财可靠,房子可靠,甚至努力的工作都很可靠,唯有男人,没有无敌幸运的女人找不到那个可以依靠一辈子的男人。   但心里也会不甘愿地问自己,如果王实不是在杭州,而和她同在一个城市,她会不会答应?   脑子里却浮现出陶黎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一个晚上,他看着她,以这副面目和表情,唯一一次相对而坐,他只是在不停地喝酒,眼神停在他处跟他人调笑。   35   或者真是小何那张桃花贴起了作用,自王实始,回家之后,身边的男人突然多得有点热闹。   连她最初一起私奔的男人都跑回头了。那天两人见面,没想竟遇到李嫣,小姑娘状态好很多了,还知道跑过来跟她取笑:“罗雪青你也转目标了么?”   抬起头,看到她身后不远立着一个男人,近三十的样子,简洁的装束,整齐的发型,看上去就像是潮湿天气里晒得很干的棉被,干净而温暖。   笑一笑,一语双关地反问:“你好了?”   李嫣点头,笑得很甜:“死过一回,总算知道自己应该要什么了。”   她闻言假作伤感:“陶公子会很寂寞的。”   “他寂寞个头,他的身边从来就是莺莺燕燕不断。”说着还是扭回正题,嘴巴朝罗雪青男伴消失的地方呶一呶,“他是谁啊?挺帅的。”   罗雪青想起一句话,忽而笑:“老男人了,再帅也就那样。”   他的确老了,虽然被拒绝后他的背影依旧很从容,就像那年,他被她当场捉住后还能够很镇定地起身穿衣,很淡定地叫那个女孩子离开一样,不管内里如何慌张,表面上他永远都是让自己显得特别光鲜自信。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当初她才会那样迷恋他。   这么些年,他结婚离婚,她依旧在围城外徘徊,他以为她该是很寂寞很渴望的吧?所以跑过来跟她说他还爱她。   或者,他以为她还是那个疯狂迷恋他到抛家弃学的小女孩,哄一哄便会一直一直是只爱他的了。   所以听到他说那些话,她觉得好笑且荒唐,原来男人和女人一样,总希望自己拍拍屁股离开之后,那个留下的人痴痴念念的还是自己。   李嫣说:“明明看你们聊得很开心的呀,告诉我,他怎样?”   小女孩八卦心理严重,罗雪青摇头:“一个朋友而已,你怎么这么好奇?”   “当然啊,我希望,全天下的女人都赶快结束单身,这样就有得陶黎贺去后悔了。”   她说得恨恨的,但或者也是意识到这种想法的幼稚,不禁吐吐舌头,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罗雪青想起陶黎贺叫自己做他女朋友时的眼神,那种眼神分明会让女人觉得他是喜欢你的,只是因为不好表白才选择那样的方式来跟你玩场游戏,也就是那种眼神让人不自觉地陷进去,让女人相信自己会是他最后的终极救赎。   所以,就算全天下女人都结婚了又怎样?他自己说的,有夫之妇更好勾引。   和李嫣一样,她其实也是恨的,但她的恨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目标,每回一出头,就像做好准备想去啃一块硬骨头,谁知道却啃到一块水豆腐,劲用在哪里呢?   公司保健品上市之后,和陶黎贺公司的接触越发频繁。   有一次从他们财务室出来,走道上遇见陶黎贺,他大概也正要出门,于是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把所有楼层的键都按遍,他回过身,微笑着叫她:“雪青......”   他大概是想说还记得那天晚上吗?或者,他伸出手其实是想抓住远远地站在对角的她的,但这回只是稍稍犹豫了下,电梯门开,有人进来,他的话和他的意图都淹在涌进来的人潮里。   她把自己隐在人群背后,虽然,他的气息还是会隐隐透过来,和着电梯门开开合合的风。   等下了楼,一直走在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可还未到门口,忽然听见有人惊喜交加地叫她:“罗雪青!”   广场上停了一辆加长车,王实从其中跳下来,直直地奔她而来,大力地将她抱住。   那么严实而密切的拥抱,写满了渴望和想念,罗雪青不禁有点感动,她抬起手,轻轻回拥了一下他,然后略略使力将其推开,很惊奇地望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太想你了啊,所以我专门跑过来看你来了。”   油嘴滑舌,一看就知道是不算数的甜言蜜语。抬起头,看到大开的车门里坐了好些个有些面熟的经销商,个个笑容促狭,不怀好意。   更退远一些,假装是在打量他:“才半月不见,变帅了啊,嘴都甜多了。”   她其实也很想加一句,连胆子都大了很多,以前在杭州,他想抱一抱她还是借酒壮胆的。   旁边有人远远地帮腔回应:“他嘴甜,罗小姐是尝过的么?”   哄然大笑,罗雪青红了脸,那么多男人面前,她一个女人的力量太显单薄。   幸好站在一边当了布景的陶黎贺发话:“好了,私事办完,我们要办公事去了。”   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说着他看一眼罗雪青,问:“我们有经销商活动,罗小姐要不要一起参加?”   公事似平板单调的邀请,纯属礼貌并无诚意,但王实却在一边很期待地看着她。   她很想同意,然后在他面前和王实上演一出你侬我侬的郎情妾意。可总觉得他太了解女人,只怕未先示威于人,倒先让自己贻笑了大方。   因而也是公事公办似的微笑,拒绝:“谢谢陶总好意,不过丁总那边还一堆事等着我呢。”   她离开,他们也跟着上车,车子驶过,只听见王实在喊:“雪青,晚点我请你吃饭。”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他们已经走得远了。   晚上没等到王实电话,倒是下班时又在自己公司遇到了陶黎贺。   她正在清捡东西准备走人,陶公子推开财务室的门,倚在门口望着她:“王实说晚上想请你去叙香楼。”   她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他若请我,恐怕用不着陶总来转话吧?”   “你倒了解他。”索然无趣的声音,他走近来,拿起她桌上一本资料,“你知道我现在回家干什么吗?”见她没答,自顾自说了下去,“跟神经了似的天天就盯着那两只乌龟。”   她嘲弄:“这么用心,你的乌龟一定能长命千千岁了。”   “错了,我只是在想,杀死它们算不算有效?”   罗雪青不解,转而才想起自己那句话:“死了以后你再来找我吧。”   心里一时既酸又甜,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   他放下资料,伸手向她:“雪青,我们重新开始吧?”   她看着他:“如何开始?”   “做我女朋友。”   “以结婚为目的?”   他沉默,她失笑:“你看,我们追求的东西永远不同,再重新开始一百遍也仍是一样结局。但是我老了,岁月不等人,我已经等不得你腻了我或者我腻了你。”   “你为什么不试着仅是只享受一个过程?”   “什么过程,爱情还是情欲?”她转身,把最后一些资料收放好,淡淡地说,“等千年乌龟的寿命自然终结了,或者我的想法也真的就会改变了。”   36   硬生生地从陶黎贺张开的怀抱里转开,只有罗雪青自己知道自己有多舍不得。   他其实真是抓住了她的心的。   过程,无论是爱还是欲,他给她的都让她觉得很欣喜也很享受。   有时候自己也不明白,她喜欢他什么?   他从没做过什么顶浪漫的事,也没有和她有过共患难的经历,两人交往更算不上是日久生情,甚至,她都感觉不到他对自己有哪一点上心的地方,可是,她就是觉得喜欢,像喜欢一件夏日里至凉的汗衫,冬天里至暖的内衣,慰贴而舒适,无可取代也不想舍弃。   认识陶黎贺之前,她以为女人是精神类的动物,先爱而后性,认识他之后,她才明白,原来女人也可以是肉欲的,因欲望的舒解和释放而爱上那个让自己尽情尽性了的男人。   只是男女之别,在于女人容易把身体和爱情一起献给男人,而男人,则把爱和身体分得一清二楚。   罗雪青还不想把自己搞得那么廉价,她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所以,如果得不到他的爱,她希望至少可以得到那个男人的尊重,还有永不能再得到她的那点期待。   她需要一个男人了,但那人,不是陶黎贺。   真是遗憾了。   王实说:“跟我走吧,杭州是个很美的城市,在那里,我会让你过上最好最幸福的生活。”   他是临走的时候专门抽时间出来请她吃饭,席快散尽,他才说出这句话来。   实话说,罗雪青没有拒绝男人的经验,当初,郑东平跟她朋友之交淡如水地过了六年,六后他说:“我们都这样知根知底了,要不就在一起吧?”   她就那样同意了,那几年,跟着丁奇创业,见多了身边男人的花花肠子和花花心思,她轻易没有接受过一段感情。   唯想着,到时候了就找一个老实可靠的男人,不赌不贪不恋色就行的,结婚吧。   她看着王实脸上诚恳的期望,真想说:“好吧。”   这年纪了,有一个男人还能如此真心实意地想牵自己的手,太难得。   但,她不是那时候的罗雪青,她苦笑一笑:“我不知道这样说是不是有点矫情,但,王先生,很对不起,我还没有做好离开这个城市的准备。”   这个城市,是以老城的基础建的,到处都能看得到斑驳的痕迹,就像王实说的,这里拥挤,嘈杂而且混乱,但,她在这里站起来的,在这里一手一手垒了自己的窝,即使它留给她再多伤痛,她也没想过要离开。   说到底,她是个过份贪图安定的女人,总认为幸福不会在远方。   王实叹一口气,脸上却还是笑着:“我能理解,但能有机会对你说出这些话,我很满足,这几天一直很忙,忙得我都怕自己没机会在这里见上你一面了。”   他的大度越发让她觉得自己很不懂事,而且说到底,心里头是茫然的,她不知道,放弃王实,她以后还会不会遇到比他更好的。   王实看出了她这一点踌躇,伸手过来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你仔细再想想,或者有一天你会觉得我是能让你信任的......但,不要想太久了,我怕我们都等不及也等不起。”   最后一句话,让她感觉到了他的诚实和诚恳,有的人这时候大概会说,我会等你,一直一直,但一直是多久呢?一天一年还是一个月?   他们都算是大龄青年,比不得小年轻们,可以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地仰望和等待。   快睡觉时,接到陶黎贺的电话,他在那边顿了好久这才问她:“晚上忙什么了?”   “没忙什么。”   “见到王实了?”   她没应,心想管你什么事呢?他却笑一笑:“他对你还真是上心。”   没头没脑的,说了这句就挂了,尾音里罗雪青只听到汽车急速的蜂鸣,她想他应该是在下班的路上吧,半夜里路上常有飚车的疯子。   没多久,又收到他发来的短信,说:“有一只乌龟真的要死了。”   她想一想,语气平静地回过去:"真死了再说吧。"   等了半天,那边再无动静,想是觉得无趣,终于掉头而去了。   未过几日,早上才去上班,丁奇把她叫到办公室:"陶总车祸住院了,你能不能代表公司去表示表示慰问?"   罗雪青愕然:"车祸?"   想起那夜他发的短信,直觉是在开玩笑,或者老板只为了一时好玩想试探试探她对陶黎贺的用心,笑一笑:“是皮肉之伤还是半身不遂?”   丁奇听她说话脸色一沉:“雪青你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冷漠,什么叫是‘皮肉之伤还是半身不遂’?我记得你以前虽然性情冷淡了些,但为人处世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说得她有些讪讪,难道是她表现太过?不由得叹气道歉:“好吧,恨嫁恨嫁,嫁不出去我更年期提前了,老板莫怪。”   不管真假,立即殷殷问候:“陶总没什么大碍吧?”   殷勤太过,让人一听就知很假,老板语重心长地批评:“怎么说你和陶总私下也算处得不错,他今日有事,你去慰问一下不应该么?”   “当然应该。”说着笑笑,模仿他的口气,“不过你和陶总在公是合作良好的伙伴,在私是相交极好的朋友,于公于私,不是你更合适去探望他么?”   丁奇闻言瞪她:“如果事事都要老板亲自出马,那我还要你这号称是最懂老板心的属下做什么?”   罗雪青摸摸鼻子,自他手里接过写了陶黎贺所住医院的地址和房号认命出门,再不敢说那一句“不是还有外联部门和人事部门”的话来。   因为丁奇一脸轻松,所以她也没太把陶黎贺车祸当一回事,总不会太严重吧?否则老板早就亲自飞奔前往了。   心态良好地过去,随便买了些上好的水果和点心,惟念着见了陶公子应该摆一副怎样的脸孔?   门敲半晌,并无人应,轻轻推开,首先入眼的便是一只硕大的打了白色石膏的大腿,直直吊在床上。   走近去,陶黎贺已经睡着,眉心微皱,嘴唇紧抿,或者是在做一个并不顶好的梦,他的样子看上去忧郁而惆怅。   那么寂寞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37   陶黎贺便是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他眨眨眼,又眨一眨,笑:“我做梦了么?不然怎么醒过来你就站在我面前了。”   罗雪青把东西放下,撇了一眼他的伤腿:“丁总很挂心您的伤势,嘱我特意要来探望。”顿了顿又问,“没什么事吧?”   “粉碎性骨折,有可能终生残疾,怎么办呢?”   话说得可怜巴巴的,可骗谁呢?进病房的时候她就已经上医生那了解过他的情况了,也不点破,罗雪青微微沉吟,认真问:“要不要我给你买个顶好的轮椅或者定制最舒服的拐杖?”   给噎了一下,陶公子颇是失望:“我以为你会说,‘要不要我来照顾你呢’。”   她笑:“等着来照顾你的人只怕排队排到西伯利亚了,怕是怎么也轮不到我的。”   磨了一会牙,多少觉得无趣,罗雪青起身告辞,陶黎贺躺在床上看着她:“这么赶,是不是急着想去见新欢呢?”   “新欢?”   “王实啊,他不是就住在楼下病房么?”   “他也受伤了?”   “你不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她以为他第二天该是回杭州了的。   陶黎贺深悔,他这是干什么呢?跟个没水准的怨夫似的,可又改不了口,眼睁睁看着罗雪青推门出去了。   去服务台问明,王实住在楼下的普通病房。罗雪青一路走过去,只觉得拥挤嘈杂又湿热不堪,空气中满满都是消毒水呛辣的味道。   推开门,一个阿姨迎身出来,两人差点撞着。她让了让,转身便看见躺在里间的王实,被一张薄被盖着,倒看不出伤在哪里。   见进来的是她,他微微动了动,脸上挂起惯常的笑:“你怎么来了?”   她没解释,只问:“怎么回事?我以为你回杭州了。”   王实略有些尴尬:“那天跟你分开后,陶总叫我们一起去飙车,路上出了点意外。”   这便是了,难怪那天晚上陶黎贺打电话给她,隐隐能听到车子急速的蜂鸣。   “半夜飙车,你们的命不值钱,可未免也把别人的命看贱了些。”语气淡淡,不由自主隐含埋怨,想一想又问:“伤到哪了?”   “老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没通知家人过来么?”   王实闻言苦了一张脸:“哪敢跟他们实说啊,杭州那边的销售正热火朝天,我不回去他们都要急疯了,还敢让他们抽身过来?”   “那你一个人?......”   “公司有给请护工。”   “还习惯吧?”   “就是饭菜难以下咽。”   罗雪青不由得好气又好笑,都这样了还挑剔医院饭菜。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想他也是可怜,一个人在外地受了伤。临走时一时心善,忍不住问:“那你想吃什么?得空我做了给你送来。”   王实惊喜交加:“当真?”   不想他误会,因而不得不说明:“这没什么,我只是尽尽地主之谊,在杭州你对我也算是多有关照。”   可对方明显没注意到这句话里的意思,一脸欢欣模样,罗雪青隐隐不安,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   或者,他因伤留下,也是机缘。   她和他,都需要机会。   她本身也是忙的,并没真的多有空给王实做好吃的送过去。   第一次褒了汤,想着是不是要给陶黎贺也去一份,念头一转还是罢了,如此献殷勤,他不误会,她也会鄙视自己。   自此进了医院门,当真便只是去看王实。虽然每次离开时,很想上楼去看一看,他的腿伤可好了几成。   硬忍着没去过问,久了倒像是强迫性遗忘了似的,忘记一楼之隔的那边还住着一个风度翩翩的陶公子。   所幸秋凉,于伤口恢复有益,再加上罗雪青搜罗的都是对伤口愈合有益的食材,虽然伤筋动骨要一百天,王实的腰伤还是比想象中恢复得要快。   已经能下床稍稍走动了,出院便是这几日的事情。那天罗雪青照常过去,王实正练复健回来,不知怎么说到陶黎贺:“本以为我好得要比他晚,没想到他的腿到现在还不能碰地......我不是幸灾乐祸,不过要不是当初他硬追着撞上来,我哪会受伤啊,若非他待我不薄,我都会觉得他是跟我有仇的。”   她这才察觉细节有异,心念一动,问:“他还撞你了?”   “是啊,我们那么多人一起,他就盯我的车来赶。唉,实话说,我也是年轻气盛不想让他,否则哪会有今天这事?不过幸好这边有你,要不我也不可能好这么快。”   说着眉眼含情地望过来,可惜罗雪青心思全不在这上面,只顾垂了头想自己心事,顿了会这才抬起眼,口气很平常:“飙车的哪有不气盛的?不气盛的就都不去飙车了。”   看她心不在焉,王实失望,尽力想要讨好:“对了,还有件事,挺有意思的,陶总出事后给挤在车箱里,他们发现他的时候据说他还在抱着手机写遗言呢。”   “写遗言?”   “是啊,后来问他,他说以为自己要死了,在写遗言呢。”   王实说着笑了起来,罗雪青应景似的也笑一笑。脑海里却想起出事那天他挂电话后给自己发的那条短信,他说:“有一只乌龟真的要死了。”   不由自主去揣摩那一刻他发那条短信的心境,慢慢竟在这看似平静的一句叙述里感受到了一点哀凉和悲伤。   对自己的处世决择,在生死那一刻,他后悔了吗?   出门,等电梯上来,她想自己要不要去看看他。   门开,里面站着的却是陶母和李嫣,想来应该是携伴看陶黎贺才下来,见着她,李嫣笑着拉她进来:“咦,你怎么在这啊?”   她转头和陶母打了声招呼,这才回答李嫣:“看一个朋友。”   瞄一眼她手中保温盒,陶母问:“这朋友应该是挺要好的吧?看你还亲自送吃的过来。”   本想解释,可又觉没有必要,只笑了一笑。   李嫣在旁边又说:“黎贺哥哥也在这住院,你没上去看过?”   她撇清关系:“看过,陶总是我们公司非常重要的合作商,他的健康我们自然是十分关心的。”   这句话官面十足,陶母奇怪地望过来,再看一看李嫣,脸上颜色并不十分好看,而后全程都没再说话,出了电梯就径自朝前走了。   李嫣有意留在后面,瞅着她笑:“即便你们真分手了,也不用把关系撇得这么干净吧?看他女朋友换得这么勤,小心陶公子没给车撞死倒给他妈妈念死。”   罗雪青也开玩笑:“若给念死也是你的错,当初要不是你多嘴,陶妈妈怎么会知道我?再说他死了岂不更好?世上便少了一祸害。”   38   祸害这个词,她本只是跟李嫣说说,没想到会传到陶黎贺耳中。   王实出院的前一天,因赶着是她休息,特地帮王实跑了一趟腿,再回到医院,他那间拥挤的小病房里居然还等着陶黎贺和飞李。   “我们准备出去吃饭,就等你了。”王实说,“去什么地方吃,你来定,好不好?”   语气亲昵,好男人讨好自己的小情人似的。   罗雪青笑一笑,平平淡淡地:“随便吧。陶总是为你送行,我当然客随主便。”   他们两人身上都带伤,吃不得辣所以不能去人民公社,于是便选了家客家菜馆。出门的时候,罗雪青对手上的饭盒颇有点为难,不知道是该拿走还是留下算数。   陶黎贺正好站在她旁边:“这个放车上就行了。”   于是她就拿走了。陶黎贺脚伤未愈开不得车,飞李便被叫来充当了临时车夫。车上的时候飞李调侃说:“陶黎贺其实你蛮可怜的,因为家里人都不想照顾你,所以到现在还把你塞医院里住着。倒比不得王先生啊,有大美女细心照顾,住院比住家还滋润。”   王实说:“这倒是实话,这社会像雪青这样心细的女孩子已经很少了,我记得头前几天那夜壶,护工清洗后总是湿嗒嗒地放在床下,搞得我很不方便,正准备跟护工去说呢,结果她就开始给擦干了,然后有一天护工阿姨跟我说,‘你那女朋友真细心,这点事都为你想到了’。”说着他望过来,“那会我就想,原来有个贴心的女朋友也是可以这么幸福的。”   最后一句话,其实可以多重理解,不熟悉他们关系的人或会认为这两人定是男女朋友了,但听在罗雪青耳里,却类似于单恋的男人向女人求婚,女人可以不同意也可以予以默认。   所以她的重点并没有放在这一句上,她一开始就让王实提到的夜壶事件给冏到了,等他说完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顿了半晌这才道:“都要吃饭去了,这时候提夜壶......”   所以说,王实比不得陶黎贺的浪漫,风花雪月的时候决不提世俗污物。   但这种男人,或也有他的可爱吧?罗雪青只得让自己努力去认同。   吃完饭出来,华灯初上,飞李有事先行告退,他们三人只好打的回了医院。   进门的时候也不知道陶黎贺给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疼得当场就白了脸,王实伸手过去想扶他,被轻轻推开:“你扶我就算了,等下把你腰又伤到我罪过就大了。”   “严重吗,要不叫护士过来?”   “没事,缓一缓就好了。”   他直起身,咬着唇,说这话时谁也不看,倒像跟人赌气似的。   或者,是怪罗雪青的不解风情,她一直站在一边,冷眼打量般仅是观望。   王实犹豫片刻,望过来:“雪青,要不辛苦你一下?”   她叹一口气,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他倒底是老实人,比不得某公子九曲十八弯的小心肠。却也没推辞,上前扶住看上去疼得相当厉害的陶黎贺:“陶总若不怕我不小心摔了你,就让我送你回病房?”   陶黎贺微微沉吟,状似为难,而后才答:“辛苦你了。”   表面看去,客气周到,压下来的身体却有如千斤,毫不客气几乎全部都靠到她身上了。   王实想要随行,陶黎贺依旧客客气气地阻拦:“晚了,你明天要办出院还要赶回杭州,还是早点休息吧,有罗小姐送我就可以了。”   两人握手,告别,她看着王实走出电梯门,门合那时,她当然也看出了王实眼里的留恋。   陶黎贺便在这时捏了一把她的手掌。   回头过来,陶黎贺的一切都已经恢复了正常,苍白和虚弱,客气与礼貌。   罗雪青不由得摇头:“在一个真心实意的人面前演戏,你心里可有愧?”   他大喇喇地:“没有办法,我不想你去陪他。”   叹气:“不要把自己表现得像个情痴,这角色不适合你。”   “难道只有情痴才会吃醋?”   “你吃醋吗?”罗雪青大大意外了,笑容泛到脸上,“那我真是太荣幸了。”   陶黎贺目光直直射过来:“我不是木头。”转而一脸疲乏地叹气,“结婚真有那么好么?”   她笑,神情略略有些感慨:“我不知道结婚好不好,但是我喜欢结婚时的那句誓言: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很多时候,能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爱和被爱都是一种幸福。”   她站在那里,耀眼的灯光下,念着那古老誓言的时候,一脸凝结的对幸福的期望。   如此世俗,陶黎贺却第一次觉得感人。   送他回房,她即时准备离开。   陶黎贺说:“有时候,真是嫉妒王实,真心实意的追求毕竟是换来你真心实意的对待。”说到后来已略有伤感,“你对我,可有过真心实意的时候?”   这男人,自己没有诚意,倒先来强求他人要付出真心。   罗雪青冷嘲:“那是游戏,你想要人付出多少真心实意?”   “游戏也有全情投入的时候吧?”   “你诱惑太大,有哪个女人敢跟你全情投入地玩一场游戏?”   这一句,半真半假,陶黎贺想起李嫣说的话,皱眉不满:“我不是祸害,你看我住院这么久,除了形同世家老妹的李嫣,有哪个女人来看过我?”   所谓的祸害,不该是美女环绕勾手即来挥手即去的么?   罗雪青没想到李嫣会把句玩笑话说给他听,微微滞了滞这才浅浅一笑:“祸害不是魅力大么?”   轻佻的玩笑,本来也没太当真,谁知陶黎贺眼光一转,突然勾手过来,拦腰将她抱住:“那么我的魅力足可以勾引到你么?”   气场惊人,牢牢把她圈在其中,余下那只手一边捂住她的眼睛,一边俯身下来牢牢吸住了她的唇瓣。   39   这一吻,急切迫人而又缠绵,良久之后,陶黎贺这才放开她,两人眼中都有浓浓的情欲。   罗雪青退后一步,因为攥得太紧,手被保温盒的提杆硌得生疼。   掩去面上神色,她微微撇嘴:“你就这么急着想试试自己的魅力?要不要我现在就宽衣解带来侍候你?”   缠绵之后,举刺相向,陶黎贺似早已料到,并不理会,只是问:“你会嫁给他吗?”   “谁?”   “王实。”   好意外,“你居然知道?”   “他说要跟你求婚,然后来问我意见。”似笑非笑的,“不知道他哪只眼睛看到了,觉得我应该很了解你。”   想一想,跟她说那番话前,王实心里的忐忑。   罗雪青心里一热,想起那句话,我和你,不是相遇太早,而是太迟。   不由得叹气:“我在考虑。”   实话实说,倒轮到陶公子有点意外:“我以为你会告诉我说你同意。”   她冷冷一笑,女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故意说谎,无非就是穷途末路之下的激将法,他若在乎,根本不需要你的答案光知道有男人向自己求婚就会抓狂了,他若不在乎,谎言只会让自己骑虎难下,自丢颜面。   这样一想语气很淡:“你想多了。”到底不甘心,顿了顿又说,“你要是没那心意,就不要表现得好像对我很在乎,就像你说的,我也不是木头,爱恨怨憎,燃起来很容易,想灭掉却很难。”   她和他,少有推心置腹的时候,如最开始游戏的设定,他们之间,萍水相逢似的欢爱一场,不求互相了解,只求能带给对方迷幻似的快乐。   但如今一切都已变形,她还未努力他便扼杀了她对他全部的期待,这时候,他再表现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只会让她更觉得不堪。   “男人最不应该挽留一个女人的情况,就是当他根本就不能也不愿给她以幸福的时候。”   说完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心里对他本还有最后一点怜惜的,可却让他轻佻的一吻完全终结。   何苦对他再心生妄念?   她不是圣母,所以从不相信,爱情能够救赎别人,就像她从不相信,她可以成为一个浪子情感漂流的终结者。   王实走的时候,罗雪青叫朋友开车送他去机场。   隔着人在,两人之间并无多话。因他行动仍不算很方便,她便上上下下地为他办好手续,再回来,王实看着她笑:“你让我觉得,只要有你在,哪怕就算残疾了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份内而已,在杭州你不是对我也很关照?”   出入随行,尽职陪伴,寂寞当中的独身女人,特别需要来自异性的肯定,是他让她觉得自己还有那么一点魅力。   “什么时候会再去杭州?”   她踌躇,不知道他这话里可有深意。   王实了然微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这次真是多谢你的照顾,哪次要是来杭州了,请一定通知我,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我不是傻瓜,看得出你对我没那份心思,我不迫你,毕竟我们之间隔了太远的距离,你舍不得你在这里辛苦积攒下的半壁江山,我也不可能放弃我在那边已经累积的一切。”   他们都已经过了那个年纪,爱情不再伟大到可以让自己抛弃一切,生存才更符合现实。   “你把我想说的都说了。”她苦笑一笑。   想再说点什么,却无法。   于是握手,寒喧,老朋友般地告别,风花雪月的心思再不涉及。   进道闸,要走的时候他却突然回身:“对了,尽管陶总不乐意,但有件事想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那天出事其实真实的原因是,我和陶总飙车,他跟我说,如果我输了,就要断了向你求婚的念头。他是喜欢你的吧?”   场景转变太快,罗雪青的惊谔无所遁行。   好似很得意自己的意外之举有这效果,王实笑笑:“他其实是个好男人,挺不容易的。”说着也不忘自嘲,“帮情敌说话,我是不是很伟大?”   调适已过,她瞬即回神:“我怎么知道你其实不是在帮你老板说话?”   “那你总会知道的。”催着登机的提示又发一遍,王实挥手,“结婚了记得要通知我。”   她无语挥手,也不知道他是哪只眼睛看到了,觉得她和陶公子的前途会恁般光明。   只是,心仍悸动于王实的那句话:他是喜欢你的吧?   陶公子若听到不知道会不会吐血,他和她的游戏,本以为可以瞒尽了世人,谁知道却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   傍晚回家,陶黎贺居然等在她家楼下,昔日潇潇洒洒的公子哥,还拄了根很不相称的拐杖。   有孩子跟他同坐在凉亭,想是放学后进不了家,就在那里铺开本子做作业。   陶黎贺掰着手指在教他:“你看,这是十个手指,放下这四个,应该还剩下几个?”   他神色平和语调温柔,远远看,还真像一个爱心泛滥了的好爸爸。   罗雪青没见过这样的陶黎贺,忍不住倚在旁边看了半晌,直到他发现了她,抬起头笑:“怎么样,我还算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吧?”   一说话便坏了形象。   罗雪青懒懒的:“做一时老师有什么难的,难的是一辈子做人老师。”现在的学生多刁钻啊,为人师表又岂是一时兴之所致的耐心细致,“你怎么来了?难不成这小孩子恰好是你的亲戚?”   “不是,我不认识他,偶遇而已,我是来找你的。”   “有事?”   “请你吃饭。”   她歪着头,想了一想:“你没有欠我人情。”   “赔罪算不算?”   桌上埋头写字的小孩子这会抬起头来,捂着嘴笑。   陶黎贺显然是跟他混熟了,听见笑声回头轻叱:“小孩子不许偷看也不许偷听。”   那孩子反倒笑大声了:“叔叔原来你做错事了,阿姨你晚上要不要让他跪床角?”   一句话,说得两人都有点发窘。怕陶公子再说出来的话有什么少儿不宜,罗雪青转身便走,陶黎贺随后跟来,在她耳边轻语:“就醉香居了,好不好?”   “你赔什么罪呢?也没得罪我啊。”   怕他误会,这话说出来极度温和诚恳。   陶黎贺叹一口气:“雪青,我其实真的很想认真,爱情还有婚姻,都想认认真真试一次,要不给我一个机会?”   40   她回头,研究他眼里的神色:“你喝酒了?”   “腿痛,医生说不能喝。”   “头晕了?”   “没有,出院之前检查过,一切正常。”   “那么,你肯定是受刺激了。”   陶黎贺这回沉默。   罗雪青微晒:“下次说话前先考虑好,不吓着自己也别吓着人家。”   继续往前,他一把拉住她:“你不信我?”   立定,站好,深叹一口气:“陶总,前日里上网,看到这样一段话,说男人二十是成品,三十是精品,四十是极品,你现在算算正好算是精品,你说给你一个机会,其实是抬举我呢,怕是想给我一个机会。不过,我即便不嫁王实,也不会选你。”   “为什么?”   “你只是暂时还舍不得放开我,也许你和其他男人一样,觉得女人离开你了,应该哭天喊地憔悴抹泪,哪怕至少,也得像李嫣那样,死心踏地痴心不改。但凡遇到我这样的,便起了一点小小的征服欲,不成则穷追猛打,成了只怕就会弃之如履。我为什么要给你机会来作贱我自己?”   陶黎贺一脸无奈:“你这是高看了我,也低看了你自己。”   “我自己么......”罗雪青微微沉吟,而后笑笑,“我明白自己的斤两,所以我从不做灰姑娘或者不切实际的浪子回头的美梦。”   回到家里,心情莫名的好。   或者是为了自己居然也有勇气在那种情况下对他说不。   糖罐里还有没吃完的炒碗豆,很久没吃了,嚼一粒,因为保管得好,还是脆生生的响,在空洞的房间里听起来,就像咬断一截截骨。   洗澡的时候脱了衣服站在镜前,皮肤依旧很白,但却已经不得细看;灯光下的脸似乎仍然紧致光洁,可只有自己明白,只要灯光隐去,只要在阳光下照上一照,所有的细纹,暗斑,所有年龄累积出来的东西,根本就藏无可藏。   更不要说,那一脸根本就掩不去的岁月沧桑。   她是真老了,保养得再好,护肤品用得再多,也不过是一只老妖精了。   陶黎贺凭什么就看上了她?无非是另一场游戏的重新开锣。   上班,丁奇一早传召,说是哪里哪里又出了问题,让她火速解决。   新产品上市,她这个财务经理俨然竟成了灭火大将。   或者心里有愧,待她回来复命,丁老板问她:“雪青啊,我这样差谴你你没意见吧?”   她静静回答:“没有,只要您记得给我多加点工资就行。”   “这个当然。只是啊,一个女人,自己会赚钱没有用,还得找个会替自己赚钱的男人。”   罗雪青闻言悲摧:“您这是故意点我死穴是吧?明知道我现在最找不到的就是男人。”   “可就是有,你也看不上啊。”   似笑非笑的,不知道说的是谁。她冷眼望过去,丁奇补上一句:“王实到杭州了还打电话回来问我你的情况。”   她这才应他:“真选了他你可舍得?从此之后就少了一个全心全意替你卖命的人了。”   “舍不得,所以我才帮了陶公子。”话一说完,便摆出一副“我怎么说漏嘴”的懊悔表情。   罗雪青摇头失笑,丁老板办事,向来滴水不漏,这种错误,除非是有心,不然怎么也不可能会犯。   因而浅笑:“行了,别装了,他许你什么好处了,让你连我也出卖?”   丁奇尴尬,恨不能发誓明志:“没有,我就是觉得,怎么着也不能让你远走他乡啊,这根据地你占下来多不容易!”   她笑,心想事实的真相大概是,你丁老板舍不得失了一个这么可靠的给你管财务的人吧?钱财大事,岂可儿戏!   也不辩,只斜眼睨他:“越矩了啊,我是你下属,可不是你女儿,感情的事,我自己自然会拿捏。”   “误会了,实话说我也没帮他什么,只不过是他住院了用身份压你去慰问慰问他一下而已......还有就是,周三他生日,有个聚会,他希望你去。”   “多少大寿,莫不是要隆重庆祝?”   “平常生日,这日子无味,总得找点由头寻点乐子不是。去不去吧?”   “去,为什么不去?陶总大庆,这么好的码头,于公于私,我怎么也是要去拜会拜会的。”话毕微微俯身看过来,轻言问,“只是私下小问一句,以前你不是挺不赞成我和陶公子的么,怎么,什么时候改变想法了?”   丁奇也俯身上前,细语道:“那我也私下小答一句,他躺在病床上跟我说想见你的时候,老实讲我还从没见过那样的陶黎贺,或者我们对他都存了误解......而且我是相信你的,相信强将手下无弱兵,你能陪我征服天下,小小一陶黎贺,算什么?”   罗雪青抽身,离开,哭笑不得,这人自恋惯了,赞别人也不忘夸自己一把。   强将,感情上,谁是?   不过是人自以为是的错觉而已。   陶公子的生日宴,设在醉香居三楼,整层全包,排场巨大。   大而豪华的餐桌,摆在大而豪华的饭厅里,人坐上去,和布的小菜一样渺小。罗雪青踩着钟点过去,人已差不多到齐,迎宾小姐按主家意思给她布坐,竟然是在陶黎贺隔壁。   她踌躇,席上李嫣兄妹也在,陶母也在,陶公子的一众狐朋狗友也在,这位置,不摆明了想让她如坐针毡么?   说话的依然在说话,但眼神都不由自主地飘过来,各自揣测,诸多好奇。   陶黎贺在她进来的时候便站了起来,这会毫不避讳地要拉她入座:“雪青,就坐这吧。”   手下暗劲微使,望过去,眼神里分明有一点讨好,还有祈求。   她还不习惯当众甩人脸色,这情境之下就更不可能质疑他这样做的原因,只好笑笑,坦然坐下。   桌子太大,人人说话都恨不能配个喇叭。除了先前跟认识的李嫣兄妹还有陶母寒喧几句,菜一上桌,罗雪青也不含糊,要么是跟着众人起哄祝陶黎贺生辰大喜碰一碰杯,要么就是埋头痛吃。   陶黎贺看着似甚愉悦,挑着她眼色挟她喜欢的放她碗里,到最后,人家说话说饱了,她吃也吃撑了。   完了陶公子还不忘凑过来问她一句:“饱了?”   她真想摸摸肚皮,感叹一句,这是她吃得最饱的一顿宴席!   也凑近了笑笑说一句:“席上规矩,主角人等负责聊天闹场,小配角负责解决饭菜没人吃的问题。”眼神飞过去,“我这小配角当得可是称职?”   他温言:“原来是生气了,气多伤身,再加上你吃了这么多入肚,小心消化不良。”   语调柔柔,贴心情人似的!罗雪青无语,看着他正想堵他一句,他的神色却让她微微一滞。   明明在笑,眼里却无半点暖意,脸上的神情分明是愉悦的,可看着,却惆怅而阴郁。   当下讪讪垂头:“这么多人为了个平常生日来为你庆祝,还不高兴?”   “我为什么要高兴?”他的话响在耳边,因挨得近,气息可闻,“是他们想拢络人心,又不是真的为了让我高兴。”   “他们?”   “来,吃饱了,也让我给你介绍一下,那个,”他指着那边一个白发老者,“我父亲,他旁边的,继母;那个,我母亲,她旁边的,继父。”   她心里一惊,那个那么年轻的女子,艳丽如花地坐在陶父旁边,她还以为是哪家小姐,也和李嫣一样,痴痴看中的只有陶黎贺,却原来竟是他继母。   41   罗雪青好奇心本不强,这会也忍不住对着陶公子年轻的继母看了又看。   感觉到她的视线,她也望过来,温柔笑一笑。   好感顿生,不管她嫁的人年纪多大,至少,她这一眼里,心态很好。   陶父也察觉到她的好奇,趁机看向她,扬声问陶黎贺:“黎贺呀,身边的小姐是谁?你倒是给我们介绍介绍。”   桌上声音顿时一小,陶黎贺还没说话,陶母倒是笑着对罗雪青说:“雪青啊,这周末,我有空,你和黎贺一起来家玩吧。”   摆出与她如此熟络的姿态,分明就是在跟陶父暗战。   罗雪青好汗,果然,陶父不满:“你这家伙,真成材了啊,有女朋友了也不说一声。”   陶公子的声音懒洋洋的:“这不是妈妈早就知道了么?”   于是,盖棺定案,她的身份就这样敲敲打打被陶家人给定实了下来。   想反抗,桌下陶黎贺突然握住她的手,心下一荡,最舍不得便是这点温柔,那个男人牵住自己的手,手心温热潮湿,温暖无限。   直到宴席散尽,他仍是牵着她的手,送那些长辈平辈和晚辈离开。   李嫣留到最后,跑过来看着他们:“我说,我都迷糊了,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呢?”   罗雪青笑一笑:“新戏,过河搭桥。陶公子许诺,若以女朋友身份帮他这一忙,环球一月游,要不要同去?”   陶黎贺说:“喊冒价了啊,我只说是环岛一月游,就是珍珠湖心里那小岛,一月游。”   那小岛,湖心里面冒出的一座大石山而已。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可又不甘心问不出什么,李嫣直接就想把罗雪青拉走:“行了,我管你们去哪里环游,反正现在戏是散场了,雪青姐姐我们走,赶个好晚场,放松放松去。”txt全本小说最全的网站--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陶黎贺急忙挡在她前面:“她今晚,定给我了。”   “是么?”李嫣挑眉,看向关键的当事人。   “要不这样。”她打商量,“我回家,你们两个好好去赶个晚场,放松放松?”   她看他们也真是累了,说是陶公子的生日聚会,更贴切点其实是他父母老少朋友的大团圆,关他什么事呢?   但,又关她什么事呢?   撇开两人回了家,才进家门,门铃即响。   打开来,是久已未来的陶黎贺。   “有什么话还没说完么?”堵在门口,淡淡地问。   “不请我进去喝一杯?”   “你今晚喝得还不够多?”   “我想要一杯白开水。”   白开水暖胃,很久以前她这样跟他说过,他倒还记得。真想硬硬心肠说拒绝,可是,他的眼神让她只能无声地退开。   他的眼神,自信而深情,好似能让所有见着的女人都相信,她在他眼里,是唯一而独特的。   各倒一杯水捧在手心,相对而坐。   陶黎贺说:“谢谢你今晚能来。”   她淡淡的:“没什么可谢的,不过,丁总说之前可没讲到我还要配合你演那么一出戏。”   “那不是戏。”   “那又算什么?”   “我说过我认真了。”叹一口气,“看到我父母,你想说什么?”   她沉吟,想起一句话,各自求欢,各得其乐。   但转念,这话是不合适的,都离婚了,自然各自有各自的精彩。   但这评价,她是外人,不好说,于是默然笑笑。   陶公子长呼一口气,放下水深深靠进沙发里面,摆出一副准备长谈的姿态:“我爸爸九几年的时候开始下海经商,然后终于与我妈越走越远,以离婚收场。他们的离婚闹得很凶,最过份的时候是,同一幢房子里,除我之外住了四个人,我爸爸带了外面的小情人,我妈妈也就负气找了个替代品。吃饭的时候,爸爸和小情人在饭厅,妈妈和......在客厅,而我......我是看着那一幕走过来,婚姻最无味最无情的的时候,我是看到过的。”   九几年,那时候的陶黎贺还才十几岁吧?青春期的小家伙,正需要家庭温暖和抚慰的时候,他却身处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难怪,他一直强调要得到快乐,那或者是因为,从那时开始,因幸福的缺失,他就从未享有过快乐。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陶黎贺说:“这么多年了,身边朋友结婚离婚,忙得不亦乐乎,我都是看过来的。结婚的时候,誓言如火,情意浓浓,离婚的时候,冷语恶言,互相攻击,即便有不离婚的,日子多也是过得鸡飞狗跳,或者是,各自出墙,各得精彩,那样的一家人,还有什么意思?一纸婚书,得不到自己想到的幸福保证,那拿着又有什么意思?”   他直直问到她眼前,罗雪青叹口气,想了想说:“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的。前阵子读了个童话,说是这世上有面魔镜,如果镜子的碎片掉进人眼里,那么那个人看什么东西都是错的,都是不对的,都看不顺眼的;如果碎片掉进人心里,那么他的心就会结出比雪山还要厚重的冰。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想过,看山不是山,只是因为,你记着的永远只是父母婚姻生活里的不幸?”   “那还有别人的婚姻,摆在面前的,不幸福的依然很多,还不如一直相爱着,爱到爱不动了,不能爱了,就分开,那样,因为没有婚书的束缚与苛求,或者,幸福还能更长久一些。”   “可是,没有婚书,又拿什么要求你的忠诚,又凭什么在需要你的时候理直气壮地要求你?”   “罗雪青,为什么,你对婚姻那么执着?”   她微笑,反问:“陶黎贺,为什么,你不相信自己可以经营一份更好的婚姻?”   沉吟,自语似的再加一句:“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   谁是模版,谁又能成为他人的模版?   她仰起脸,看着天花上灯光晕出来的淡黄,眉目浅淡,笑容从容,陶黎贺忍不住深望她一眼,以前总觉得想结婚的女人是顶傻的,抱着一抹执念,妄想得到男人的忠诚和一切。   可是,她给他的感觉却是,能一直对一个执着下去,对一个人忠诚下去,很不易,也是很幸福的事情。   不由得想起第一次看见她,是在街边,人潮汹涌的地方,她神情冷清地立在那里。他总以为,像她这样的女人冷静也冷情,却原来,她对生活,一直执着一直热爱,不管经历过什么,从痛苦中碾转过来,她依然相信,在爱和婚姻中,她是可以得到幸福的。   42   罗雪青从不认为自己可以扭转谁对生活长期以来已经建立的认知,同样,她也并不期望陶黎贺会突然转性,相信和她在一起可以创造美满幸福的生活。   生活很复杂,不是几句口号,也不是说自己相信或坚持什么就能获得幸福。   那就像是努力,人家都说,有努力就有收获。可现实的真相是,你努力了也未必就有收获,反倒另外一句,不努力便一定没有收获,成为了事实生活里的至理名言。   有时候,她也会分析,陶公子和王实,谁更适合她。   往往的,她毫不犹豫地选择王实。   陶黎贺的生活离她太远。她和王实才是真正的世俗男女,经受一样的压力,也有一样对婚姻的期待和憧憬,哪怕是结婚了,有婆媳之间的纷争和姑嫂之间的暗战。   可那才是生活。   但王实也离她太远了。   远山远水地投奔过去,她能经受住外人的考验,却没有勇气去经受自己所选择男人的背离,这便是为什么,这么久了,一想到自己最初的那次恋情,她便选择性似地失忆。   几日之后,恰逢周末,李嫣相约吃饭。   她不怕小姑娘找茬,她就怕人家纠缠,缠着你向你示好,然后问一些你自己或许都不是很明白的坊间八卦。所以推了又推,最后还是没有推掉,李嫣说:“中午没空?那晚上吧,要是你晚上也没空,吃夜宵行不?总之,我是要见你的。”   如此坚决,她倒不能避而不见,只得应了。   晚上按时间赶到吃饭地点,李嫣已经到了,身边还坐了一个男人,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穿着品味也很讲究,一看就是生意人里出来的老精品了。   罗雪青向来有个习惯,看人不看第二眼,第一眼溜过去,大体印象有了便不会再盯着人家穷看。走过去,想着李嫣应该会介绍一二吧,谁知道她才过去,人家就起身接电话去了。   李嫣看着她问:“这人怎么样?”   她含糊:“年轻的时候该是挺帅的。”   “和陶黎贺相比?”   敢情小姑娘还惦着那个没心人呢,心里忘不了,于是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男朋友走马灯地变着换。   只是,这一个,再老来帅,光年龄,就没有优势了啊。   可终究是人家选择,她又不爱撒谎,只好说:“我还是觉得上回的那个好,简洁整齐,高挑的个子,又斯文又儒雅。”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好词,句句真心实意,都是因为心里实在为李嫣叫屈。   这么年轻一姑娘,怎么能让一老头来糟踏?   谁知李嫣闻言瞪她:“你想什么呢?”   呃,难道是她想错?“你不是要我来见你男朋友的?”   “什么啊,他是陶黎贺他爸!”李嫣哭笑不得地捅她,“人家上回见了你,知道我认识你,非让我约你今天出来见面不可。”   说完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才几天啊,你不会就不认得人家了吧?”   好吧,这虽然是她的弱项,但也不是顶见不得人的弱项。罗雪青尴尬笑笑:“那天的桌子太大,灯光又亮,我还以为主人家特地那样选了那地方就是为了让人家别把他们认得太仔细。”   “你就贫吧。”李嫣摇头,看一眼陶父出去的方向,凑过来说,“他爸爸因为陶伯母先认得你,所以觉得特没面子,有意刁难呢,你可得注意点。”   说到这里,罗雪青这才记起:“你跟他是怎么说我的?”   “我说是你陶哥哥的女朋友啊,那天在饭局上,你的座位,还有他对你的态度,不就是这意思了么?”   有好久作声不得。   陶父挂了电话走过来,极认真地审视了她一眼:“罗小姐年纪不小了吧?”   年龄是女人的死穴,再豁达开朗的女人听到人家这样问也不禁头上多冒出几根黑线。   看来,这陶老公子应该是刻意要来找她麻烦了。   深吸一口气,罗雪青浅笑:“还行,如果青春有尾巴,或者我正好抓住了它。”   这话或是新奇,陶父差点挂不住面子笑出来,但说话仍不放松:“你倒挺自信的,女人过了三十,再生个孩子,青春就是有再长的尾巴也未必抓得住了吧?”   “伯父说笑了,都有孩子了,还要抓住那尾巴干什么?自有嫩芽芽儿在为自己长大。”   应完这句话,想起他那年轻的太太,其实说她还不如说自己呢,或者就是不服老,所以老男人才会要个年轻的恋人,想在年轻人身上寻找自己已经永不可再获的青春。   说到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男人比女人更害怕变老。   陶父听她说完脸色又沉了下去,太牙尖嘴利,并不讨他欢喜。于是直接的开门见山:“你真是黎贺他女朋友?”   罗雪青饮一口水,把杯子握在手里,微垂了眼睛:“伯父为何不去问他?”   叹一口气,她不知道这些人都在敏感什么,女朋友而已,既无法律名份,又没有道德约束,随时都可以让别的女人以爱的名义将那男人自由竞争走。   她本无意,却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噎了人家一下,陶公子历来对陶父找个小女友不满,有什么事绝不会找这个父亲,自然,除非是结婚,其他的,大概是他想问也问不出什么的。   李嫣在桌下轻轻扯了她一下,正不明所以,听见陶父问她:“听说你是快结婚的时候被男朋友甩了?”   话里暗含怒意,罗雪青脸色一白,只觉得这人,明明是商场上打滚混过来的,说出话来却怎么这般无礼?   不由得也冷了脸,寒声:“这是我的私事,伯父这样问不显得很失礼么?”   借口去洗手间,再没回转,出了饭馆大门才有些后悔,她这是干什么?看在别人眼里,是不战而逃,还是心虚避开?   心情很灰败,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郑东平依旧是她的死穴,本以为自己早已学会从容,却原来仍是纠心疼痛着的,别人一碰,便失了分寸。   43   李一一和丁奇出国,把读书的妞妞托在她家。   和妞妞买菜回来,不知道怎么说到怀孕的问题,妞妞把脸凑到她肚前:“青姨,为什么你不怀孕?”   这话若是成年人问出,她大可笑一笑说:“我还没男人啊。”   但是妞妞,还是个孩子,于男女关系一知半解。想了想便说:“因为我还没到时间。”   “那什么时候才到时间?”   什么时候呢?她仰头笑笑,这真是个深奥的问题。   前一天,罗母还在电话里问她:“你到底找了对象没有?”   她开始是敷衍:“总是还没到时间吧。”   罗母的声音里含了惯常的凌厉:“那什么时候才到时间?”   有时候真是烦,为什么明明只是自己一个人的问题,却偏偏,要受到外界亲或不亲的人那么多制肘。   想狠狠地回一句:“到老了总不要你养罢!”   可是,不忍心也狠不下心,做为母亲,她总是担心自己的:一个人在外边,头疼脑热,连个可召唤的人都没有,到老了,没有老年伴,也没有人老来养。   有时候也会突发其想,找个男人,一夜情里暗偷了种子生个孩子,那样,结婚和没结婚又怎么样?她总算有了一个全心全意只属于自己的人。   但是,一看到妞妞,便知道,那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   先不管家里父母的质疑,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勇气和能力独自抚养一个孩子,单单是孩子在妞妞这般大的时候,如果稚言稚语问她:“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彼时,她又该情何以堪呢?   晚上正吃饭,陶公子打电话过来。   避开接了,听见他在那边笑:“真遗憾现在不是春天。”   “什么意思?”   “春雷滚滚啊,春天雷多且大,我还可以报着保护的名义冲过来找你。”   她想说:“你要过来什么时候还需要找个名目了?”   可事实是,李嫣出事之后,他对她,一如她对他,都小心了很多。   中间隔了一层,外面的人看不过是一层纱,里面的人看着却不啻是竖了一道墙。   他这样说,无非是想等着她出言邀请他过来。   无声微笑,只能当是听不懂:“那我倒庆幸现在不是春天了。”   “为什么?”问完,沾沾自喜地代答,“是不是因为,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么?”   “不。”一本正经地否认,“秋冬平和,没有春雷也没有台风,所以像我这样的单身女子就少了许多被骚扰的机会。”   “唔,口是心非,可是欢迎我来骚扰?”   “错了,言行统一,我是真心实意想要改过自新了。”   “你什么时候做错过?”   “感情上的弯路也是错吧?”声音不自觉地柔和,可说出来的话却不由自主地严肃,“如果真如你所说,爱情像是一场场游戏,要不断高潮才能获得刺激,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到底是年纪大了,经不得那些刺激,所以,请允许我还是找回我想要的平和吧。”   “我不能给你平和?”   叹气:“你对我们的关系,从来就没有自信。”   如果他能给,如果他自信,如果他觉得,他真是有心想要和她好好走下去,那么,他必不会每次见她前都这般小心翼翼地打电话过来问一问。   他或者真是开始在乎她了,但是,他还没有信心自己会好好爱她。   又是冬天,临近圣诞节。   日子不愠不火地前行,她和陶黎贺像是突然都变纯洁了,小文艺青年似的,偶尔见面吃吃饭,看看电影,有时他也会吻她,但仅限于额头。   虽觉得隐有遗憾,那罗雪青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日渐变寒的岁月里,他嘴唇上的那点温暖,也能触碰到她心里最柔软的情怀。   她真想自己能和他一样不紧不慢地等待,等待并且相信,冬天过去了,春天一定会来。   春天还没来,但郑东平却回来了。   下班,开门的时候她便已感到钥匙的不同--离开时反锁的门居然没有反锁了。   心紧紧地推开,客厅里坐着一个很久前熟悉的影子。疑是眼花,罗雪青还揉了揉眼睛,待看清了,心里顿时觉得懊恼,为什么这么久了,她怎么从没想到要将这门的钥匙换一换?   郑东平像以往一样,男主人似的坐在那里,优雅,从容。   他剪了个小平头,本来尖瘦的脸居然微微有些发胖,凌角也已不似往日那般鲜明。   但看着,仍旧是一副很忠厚老实的模样。这会看见她回来,忙站起来,微笑:“雪青,我等你好久了。”   暗暗运了好久的气,可那股子想泼他硫酸的恨劲硬是无影无踪,只得暗地叹息,问他:“你怎么会来?”   “本来只是想看看的,可是忍不住开门,发现那钥匙居然还能开开。”   果然,总是她疏忽了   掩过情绪,淡淡招呼:“坐吧,要不要来杯水?”   心里却奇怪,要多么强的心理,才能让他在回到自己背叛过的地方,面对自己背叛过的爱人的时候,还可以如此淡定从容。   郑东平点了点头。   罗雪青放下东西,平稳地迈步,稳稳地倒水,安静地坐到他面前。   倒是想知道,他为何而来。   “雪青,你变漂亮了。”   目光闪烁,可见语不由衷,仅仅只是寒喧。她仍是笑讷:“谢谢,你也福态多了。”   “这次回来,知道你过得很好,我很高兴。”   这算什么?猫哭耗子假慈悲,还是有意显得他自己的大度?真想磨着牙齿说:“还好,托你的福没死掉半截反留了全尸。”   可想一想,这样的酸言酸语,说了倒显得是自己小气,于往事梗梗于怀不能忘似的。   因而口气淡淡:“劳你挂心了。”   “你跟我,怎么这么客气?总是我对不起你。”   她冷笑,想起流星花园里那句著名的话,“道歉要是有用,那还要警察做什么?”   “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我从来都相信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豁地抬起眼睛,或者是没想到她真会如此泰然,闷了半晌没有再说话。   罗雪青于是安静地等待,那么多年相处下来,多少能感觉,他今天来,绝不会仅仅只是道歉的。   果然,像是最恶俗的肥皂剧似的,郑东平跟她拐弯抹角地谈了许多,最后才含混似地问她:“你还没有男朋友么?”   “没有。”   “那么,雪青,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么?”   44   她忽然很想仰头大笑。   今年于她,到底是什么年份?新的老的情人都在问她:罗雪青,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为什么要重新?为什么一开始就不能好好一直继续?   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高兴一下,男人们在外面玩得腻了,终于还是觉出她的好来了。   她看着郑东平,以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态问他:“在你说这句话之前,我总是可以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我吧?”   他的神色有点扭捏:“过去了的,能让它就那样过去么?是我不懂事,不知道珍惜你。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以后,谁相信呢?冷笑:“连过去你都没办法正视,你还想跟我重新开始?”   郑东平看着她,诚恳地:“我只是怕伤害了你。”   伤害,现在才想到怕伤害了她?“我以为你的刀子早已刺进我胸口里了,只是你没有意识到我会痛罢?”   他叫:“雪青......”   她撇开:“不要以为我没有换锁,是因为对你有所留念,也不要以为这近一年过去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男人就一定会再给你机会,郑东平,好好对待现在的这个女人,我不恨你,但是你,也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言已至此,逐客之意明显,郑东平再不会看眼色也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罗雪青一直以那样的姿式坐在那里,脑子里依旧是乱乱的,她拼命回忆之前的对话,回味自己和他所说的每一句每一个词,不由得同自己冷笑,她这是显得哪门子的豁达?   如果真俗,她应该伸出手,问他:“那二十万的钱呢?”   什么都是虚的,唯有钱财才是真的。哪怕虚以委蛇,先拿到那二十万也是好的,总好过她现在这样,像是欠着老板天大人情似的,不卖身卖命干活就对不起人家。   又是一年圣诞节,到处喜气洋洋,灯光辉煌下是一片泊来的五彩斑谰的圣诞树。   站在办公室的窗口,看着这一派看了许多年仍是觉得陌生的节日气氛,她一直奇怪,这节日跟这个国度的人有什么关系。   只不过是让有情人的人多掏腰包,让没情人的人多伤点神罢?   谁也没有来找她:陶黎贺早在前几天就去外地了,圣诞前赶不回来;郑东平自那次后也没再来找过她,或者是真是不好意思了。只有王实,真是实在人,这种时候还记得打电话过来问一声。   可她当时正忙,随随便便聊了几句也就挂了。   哦,还有孙正义,那个孙公子,中午吃饭的时候在走道上遇见了,客客气气地同她说:“圣诞快乐。”   她微笑而应,看着这个曾给自己带来不少流言的男人,不由得有点妒忌,一年过去了,他看着仍旧是那般的意气风发,而自己,透过茶色玻璃映出来的映像,都已经可以看见眼角的鱼尾纹了。   想起自己负气似的跟陶父说的那番话,这会兀自好笑,说什么青春的尾巴,即便没嫁男人没生孩子,她也早已没抓住了吧?   天气异常冰寒,早上还下了点雪豆子,想来,是快要下雪了。   快手快脚在超市里挑了点东西,回家,却发现门口的不同--也不知道是谁在上面结了一个大大的圣诞环,上面还挂着一个彩色的长筒袜,鼓鼓囊囊的,显然是塞了不少东西。   浮上心头的第一个猜测是,谁跟她有仇啊,送这种甜蜜炸弹。   脑子里想象,自己触手摸上去,轰一下炸开,然后魂飞天外,尸身不全。   若果真是,那倒真是幸福的谋杀了。   伸手摘下袜子,当然不会有想象中的爆炸,打开,里面是一盒包装很精美的巧克力,还有一支含苞待放的红玫瑰,娇艳欲滴,引人欲醉。   没有卡片,所以她猜不出除了陶黎贺,还有谁会如此浪漫地对待她。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忙不迭地接听,居然是郑东平,也许是在某个密闭的空间里,他的声音听上去嗡嗡的:“雪青,下班了吗?”   多家常的问候!多厚颜的健忘!   她笑:“有事?”   “礼物收到了?”   “你送的?”   她倒是吃惊了。   他们两个本都是对节日没什么感觉的人,人家都兴相识相爱甚至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亲吻纪念日的时候,别人问起他们还得努力回想都不一定想得起是哪天才相识才相爱的,比起恋人,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和郑东平更像是两个相互取暖的人,在节日情人爱意浓郁的日子里抱团取暖,以显得自己不那么孤单。   他什么时候送过自己一枝花一盒巧克力了?唯一记得的一次,好像是某个情人节,他们在商场采办东西,走到干花专柜的时候,她笑着说你还没送过我花吧?   他顺手便取了一朵塑料花递给她:“这个如何?还永不枯败呢。”   而现在,他倒会送鲜花加蜜糖了,还会情深款款地问她:“喜欢吗?”   她喜欢吗?罗雪青握着电话,只觉得好笑:“这是开始追求还是想要弥补?”   脸皮很厚啊,郑东平居然能言语如常地说:“都有。”   她于是沉默。   郑东平从转角处走出来,他一直都等在那里的,她缓缓回头,看着他:“我是不是长了一张很容易回心转意的脸?”   他黯然:“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她开门,他随后跟进,仍旧像以前的郑东平,做错了事无赖似地跟在她后面讨好和道歉。   曾经,她是喜欢的,她性子凉薄又有点骄傲,他能放下自尊来讨自己欢喜,说起来,也算是恋人之间的绝配了。   可是,这并不代表,任何错都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平复来言和。   坐在沙发上,她冷冷地看着他,桌上精美的巧克力盒子,映着的却是她一脸平静。   郑东平坐过来一点,再坐过来一点,然后终于试探似地半搂着她:“雪青,其实我当初是逼不得已的。”   “上人家的床也是逼不得已么?”   他沉默。   她冷笑,又说:“跟人家私奔也是逼不得已么?”   他面色顿时难堪:“你不了解。”   “我要了解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直到有人来告诉我说,你攀上了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和人家玩潮流闹私奔去了。郑东平,这些你都可以摸着良心告诉我说,你都是逼不得已么?”   他走得那么决绝,连一点挽留的机会都没有给她,他还敢说他当初是逼不得已?   他的肩膀抵上她的肩膀,脸挨着她的脸,居然有冷冷的液体落下来:“雪青,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喃喃自语似的,嘴唇凑上来,她冷冷地看着他努力地想撬开她的唇,嘲讽似的。   他是不是以为,像她这样年纪的女人,寂寞至深,又缺少男人爱慰,所以搂一搂便会在他怀里化成了水?   透过他的肩,能看见桌上有把水果刀,光芒冷冽,锋利非常。   她想象着自己出其不意地捅出去,血红遍地中,是他最不可置信的脸。   有这种想法,她知道,自己原来还是恨着他的。   门铃突兀地想起,阻断了她无谓且近乎荒唐的想象,她优雅地推开身边的男人,起身开门。   门才打开,还没看清来人,她即被人紧紧抱起,然后听见陶黎贺愉悦地问她:“我回来了,惊喜吗?”   45   言情剧里最最最俗的剧情是,新女友回家想给男友一个惊喜,却发现他的前女友正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罗雪青看着陶黎贺在见到郑东平以后阴晴不定的脸,陡然便想起这种荒谬的乔段,只是,现在的情况是,面面相碰的是她的新旧男友。   郑东平似乎很吃惊,这种意外让他几乎是措手不及地起身想逃。   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叫:“陶总。”   陶黎贺的神情冷冷的,恍若未听见,只是望着罗雪青:“有客人?”   她笑一笑:“不速之客也算是客人吧?”   陶公子对这答案状似很满意:“吃饭了吗?”   罗雪青答:“还没呢。”   被彻底无视,郑东平狼狈退场,再不复先前深情公子的模样。   屋内两人都一阵沉默,或者都同在消化,也同在酝酿:怎么解释,怎么圆融?   最后还是罗雪青先开的口:“你好像并不奇怪,他是谁。”   陶黎贺在沙发上懒懒地伸长了腿,目光带着探究的意味,脸上却很平静:“你也好像并不奇怪,他认识我。”   她心里一痛,怎么会不知道?追根问底是女人的天性,要结婚的男友突然凭空消失,任谁都会千万百计打听点根底。   更何况,她认识郑东平那么多年,去过他的公司,也听他发过不少牢骚,公司里当家的是谁,除了没有见过面,名字总是听得耳熟能详的。   陶黎贺说:“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曾经在我公司做过事的吧?”   罗雪青说:“那么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是我的男朋友?”   他望着她,目光淡定,她看着他,面目从容。   相视一笑,陶公子说:“没有法律规定我不可以喜欢前下属的前女友吧?”   罗雪青没接话,仰着头她无声笑了一笑。   他不明说,她自然也不会挑得那么明白。   只是,喜欢,这个词,在他心中所包含的内容与意义,还是有待商榷的。   到底忍不住,陶黎贺问她:“他又来找你干什么?”   其实摆在桌上的玫瑰和巧克力早已说明了一切。   罗雪青语气戏谑:“前男友鲜花蜜糖地探访前女友,大度吧?”   终究是没说出实情,也没有抱怨,总觉得,那仍是自己喜欢过的男人,选择过的男人,给他一留一点颜面,便是为自己保全了一点自尊。   男人变心出轨或劈退,世人总说是那男人的错,但,何尝不是女人眼光的问题?没有深入了解,便要死要活地爱上了,想托付一生了,总也是自己愚蠢。   陶黎贺坐过来一点,抱着她:“要不要我们回请他一顿?”   心下一动,这便是这个男人的聪明,我们,不显山不露水地把事情就这样掩过去了,还顺便讨了她的欢欣。   要知道,女人总是喜欢炫耀的动物,前男友主动探访,要么是失意要么是想回头,她带着身份地位和财富都比他强的现任男友去招待他,此时的幸福便是对他当初无情最好的报复。   罗雪青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只是回过头去深深地看着他:“陶黎贺,你说这话,是真心的么?”   他要给她的幸福,他想给她的幸福,是真心实意的,还是纯粹只为了帮她报复那个男人故作的姿态?   她盯着他,想在他眼里看出一丝犹疑或者闪躲,但他微笑着,从容地:“我的幸福已缺失得够久了,我想也许我们一起,能把它找回来。”   在外面出差,一直反思,也一直想念。中午吃饭的时候,席上一个年轻的经销商说晚上的节目自己没办法参加了,因为不放心女朋友在这样的日子里一个人。   一个人,节日里倍显了孤单,他于是也便坐立难安,吃罢饭稍做安排便提前回来了。   他是从来没有这样挂记过一个女人吧?   罗雪青也笑了,她微微倾身过去,仰起脸,第一次主动吻上他。   他的唇,软而凉,就像这个男人的心。   沉迷的时候,她听见外面有人在惊喜地叫:“下雪了,这是第一个下雪的圣诞啊。”   那真是值得纪念的幸福,迷迷糊糊地,她想。   收音机里早间天气预报说,气温仍会持续降低,但雪已停了。   陶黎贺从后面抱住她:“还会更冷啊,要不要我送你一个暖气机?”   罗雪青窝在他怀里,没出声。突然却想起一个片断,那是很多年前了,她催郑东平去上班,他窝在被窝里,枕着她的手说:“冬天里最幸福的事就是和心爱的人一起缠绵,早起上班是最痛苦的了。”   她深深认同,其实她家的空调便是冷暖式的,只是冬天里她从来不开。   身体的温暖总是好过机器的控制,两个人的冷是相互取暖,一个人的冷,可以让自己因寂寞而变得清醒。   “在想什么?”不甘被忽略,陶黎贺捏她。   “在想冬天里最幸福的事是什么。”   “什么?”   “赖床。”   他笑:“那不是最简单的事么?”   “可惜,能赖床也是讲福气的。”   有福气的女人不用上班,有一个能让自己衣食无忧的男人,心无牵挂地每天睡到自然醒来,然后窝在被窝里想一些甜蜜的心事。   这些话,陶黎贺自然懂得,所以她不说,语气里纯是评论并无怨忧。   她羡慕那样的生活,但未偿能真正过得惯。或者生活也像是郑渊洁里面的那个童话,城里的小鸡想去农村,农村的小鸡想活在城市,生活好像总是想象比现实要美好许多。   像是陪衬她这句话似的,电话在这时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是老板丁奇,她把手机在面前一亮,笑:“你看,催我起床的来了。”   起床,披上晨缕,一边接听电话一边准备东西,她有时为一一感叹,丁奇是典型的工作狂,想到什么哪怕是半夜也会从床上爬起来做完,大概他是不会想到冬天里最幸福的事便是和心爱的人一起赖床这种事吧?   陶黎贺在床上看着她,看她在屋里忙来忙去的穿梭:粥是夜里便煲好的,电饭煲里一直保温到今早,她打开冰箱,拿出几个小菜,放在微波炉里热一热,然后再蒸两个荷包蛋,很快一顿尚算丰盛的早餐就摆在桌上了。   她早已穿戴整齐,走过来俯身拍拍他:“起床了,懒虫。”   她说这话,语气里含点宠溺,亲昵得有点醉人。陶黎贺握住她的手,好冷,他把它们放进自己胸口,望着她:“小姐,我能邀请你去我家吗?”   认识这么久,他总是来这边,她从未去过他住的地方,也从未做过类似的要求。   罗雪青微偏着头,十指在他的熨贴下慢慢变暖,她很享受这个过程,但嘴里却说:“对不起,我还不想去。”   “为什么?”   玩笑地:“我怕有一天我们分手了,因为太爱你,我会天天跑到你楼下去等你。”   而爱的仰望,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情。   46   堪堪才忙完,便接到郑东平的电话。   消失几天,他又出现了。她什么都没有改变,所以他总是可以很容易就找到她。   以前两人吵架也是这样,楼下的花园,附近的电影院,或者某个邻近的酒吧,她不会走远,也走不远,所以他总只去那几个地方,直到后来,他都干脆不去找她,等着她自己回家。   现在想想,她以前其实是很迁就他的,或者就因为这种迁就与忍让,让郑东平觉得,他再回来,还是有希望的。   郑东平说:“雪青,我们谈谈。”   言辞恳切认真,并没有半点想重修旧好的讨好。   “谈什么?”   他在那边顿了一顿:“能见面谈么?”   “告诉我内容我再考虑要不要去。”   “你不是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离开你么?”   “我对过去的事已经没有了兴趣。”   “那你对陶黎贺接近你的目的呢,这个,你也不感兴趣?”   罗雪青沉默,这的确算不上死穴,但是她会好奇,因为这个问题曾在她心里盘旋了好久,她无处可问,于是只好自以为是地自我消化了。   “好,不过今天不行,明天吧。”女人的弱点,便是经不起好奇心的引诱,良久,她这样回答。   郑东平本来定好地方的,但罗雪青改了,她点的地方是她和郑东平常去的一家咖啡屋,离家,确切地说,是离她家不远,以前想花钱找点腐败的时候他们就会来。   她是发短信过去通知的,郑东平没回音。   可她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来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她走到位置上,他才发现她,急急地站起来说:“雪青你来了,这边坐。”   抢在服务员之前拉开椅子让她坐进去,一边掩饰似地问:“要喝点什么?”   他有心事,而且心事还不浅,罗雪青几可断定。   以往,他从没等过她,他并不是耐心很好的人。   但现在,他不但在等她,而且等来后连问她为什么迟到都没有。不过,他的心不在焉恰好掩盖了罗雪青对整件事情因好奇而占据的小小下风。   “来杯咖啡吧,不加糖。”忽而心情很好,她倒想尝尝这苦苦的东西了。   郑东平有些奇怪地看向她,并没有说什么。   “是直入主题还是拐会弯抹会角?”看他讷讷无言,她戏谑问道。   可能没想到她这么简单直接:“雪青,你变了。”   “你不是也变了,这世界,变化才是生存之道吧?”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   一口气堵在心里,这道歉也太迟了些:“别说伤害,没那么严重,我们那时毕竟没有结婚,你有你选择的权利。”   “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的。”   迫不得已,谁都有迫不得已,只有她,当她打电话回去跟至亲的人解释婚礼为什么取消时没有了迫不得已。   但这些,都已过去,此时的云淡风清才是对自己走那一段辛苦路的最好犒赏。   “那是你的事了。”她淡淡的。   一句话,她阻断了他呼之欲出的祥林嫂般的倾诉。郑东平索然看着她,顿了半晌,这才回过味来,讪讪言道:“雪青,你不能跟陶黎贺在一起。”   抛弃自己的前男友此刻苦口婆心地对自己说,你不能跟谁谁谁在一起,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么?   罗雪青垂下眼睛,笑了笑:“你这会倒有功夫来关心我了......不过,理由呢?”   “他对你用心不纯。”   “哦?”   “他接近你是因为他想调查我的事,他以为是我和你联手设局,所以想通过伤害你来报复我。”   “真像是悬疑片了。”罗雪青轻笑出声,“或者是二流的言情剧目?”   “相信我。”他抓住她的手,恳切地,“在我心里,我总是最爱你的,而陶黎贺也相信,我从来就没有爱上过向心萍。”   “向心萍?”这个早就出现在她心里的女二号,这会忽地听到这个名字,很陌生也很熟悉。   有段时间,咬牙切齿地恨过,睡着了甚至都会磨着牙床诅咒这两个比翼双飞的人中途落空,没得好下场,但一转念,她竟忘了她。   “我当初是鬼迷心窍,才会着了她的道。可是,当时我要是不答应她离开你,她就有本事弄得我身败名劣。我不想那样,我原来只是想着,骗她去了外地,然后就回来找你,但她拿了公司那么多钱,我都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那是多么纠结的过往,罗雪青在心里鄙视了一下面前这个男人,这就好比一个已婚男人在另一个女人面前讨好说,我不爱那个谁,我们两个合不来,她既粗鄙又没文化,还很泼辣,我早就受不了她了,诸如此类的恶言恶语污水一样泼向原来还爱过的那个人。   她听过整个故事的版本,大体也相信那是真实的。   向心萍是陶黎贺的表妹,在他公司主管财务。某一天或者是突然发现,也或者是工作接触,和郑东平有了深切往来,并且喜欢上了他,然后某一天,他们喝醉了酒,发生了所有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事情。向心萍身有残疾,离过婚却没有孩子,和郑东平好上以后两人抛家别舍,拿了陶黎贺公司的钱远走高飞谋富裕去了。   听的时候是在陶黎贺的公司,向心萍早已和郑东平远走高飞了。她可能在位的时候并不大得人心,所以说的人也是放开了捡最坏的去损她,说她逼着郑东平跟他女朋友分手,郑东平不同意,她就拿巨款诱惑他,威逼利诱之下,这才不得不跟她离开。   但,郑东平走的时候把东西收拾得那么齐备,甚至走之前一点征兆也没留下,罗雪青相信,如果不是经过深思熟虑考虑过的,那么也必定是在半推半就之下同意了的。说不定,心里是暗喜的,他不用谋划什么,只需要做出一副勉强的姿态顺从了向心萍的意思就行,某一天东窗事发,比如现在,他便可以安然地置身事外,然后向人数落向心萍当初种种逼迫他行事的可恶行径。   他是无辜的,他跟所有人大概都是这样说的吧?可是,他有多无辜?   她看着他,无声冷笑:“都走投无路了,怎么现在又回来了?我听说陶黎贺可是报了案的。”   郑东平的脸上有一丝尴尬:“他撤了。”   “他倒是大度。”一百万啦,说放过就放过了,总是亲戚面子最难舍弃。   “他哪里是大度,他分明是阴险,一边报案,一边派人找到了我们,把我们的新公司整跨,等我们破产之后,才假装仁慈地同意他姨娘的求情,把案子撤了。整件事情,他是好人,只我们......”   我们,我们,只我们,这话端,这抱怨,大概是他和向心萍说得最多的吧,所以说起我们来既顺口又顺当!   感觉到罗雪青脸色的变化,郑东平立时收口,看着她,又摆出一副情真意切的表情:“雪青,离开他吧,他真的是条狼。”   “你说他是条狼,那么骗我拿钱出来,跟你一起远走他乡,现在我表哥把案子撤了,又要求回来,一边准备跟我结婚,一边又在跟前女友套近乎的你,算是什么?”   陌生的女声在背后响起,郑东平错愕抬头,只看到被他贬损得面目全非的向心萍此刻形容完整地立在他面前。   47   闻名已久的向心萍,罗雪青终于见到了。   她望过去,面前的人,个子高挑,眼神清亮,只可惜鼻挺唇薄,相书上说,这样的女子多好胜而寡情。   而这个让郑东平不惜在结婚前夕弃她而去的女人,如果不是那张歪到一边的嘴,光看其它五官,也应该算得上是秀丽的。   那真是动乱的一刻,向心萍五指下落,措手不及的郑东平脸上伤痕立现,她像疯了一样扑过来,一时间真有兵慌马乱之感,夹在里面无法动弹的罗雪青这条池鱼也给无辜央及--郑东平将她推开闪身避后,向心萍的巴掌一个转向就扇到她的脸上。   她再挥手过来的时候,罗雪青已然醒过神,伸手抓住,冷冷地说:“向小姐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有你这么勾引人的么,他都要跟我结婚了,你这时候横插一杠子算什么?”   “我......”   “你要真舍不得,当初就抓紧了他不要放手啊,既然放手了现在又想要回去,世上有这样的好事么?”   “......”   “就你这样,我跟你说,我找人做死你们,轻而易举,罗雪青,郑东平,你们今天这样欺负我,就不怕遭报应么?”   罗雪青哭笑不得,这人骂起人来如放连环枪,别人一点插嘴的余地也没有。   无端端送给别人笑话看,这种女人既泼又傻,甩开她的手,罗雪青见了个缝扬声说:“这个男人我不要,你要喜欢尽管拿走。”   向心萍目光如刀剜着她和他,冷哼:“说什么漂亮话,都背着我偷偷跟他约会了还不要?!”   罗雪青无奈耸肩:“信不信由你。”   拎起包,她准备离开,经过向心萍身边的时候,她轻声说:“不要侮辱我了,这种男人,你把他当宝,于我,不过是路边草。”   在向心萍的目瞪口呆里,她很愉快地走人了。   她承认自己是小心眼,很久以前,她就想象过这幅画面,不过内容略有不同而已。   那时候,她常常想,若是有一天向心萍眩耀似地挽着郑东平的手走到她面前来,她一定要用最后那句话去回敬他们。   只是,那时候她想说的是,于她,郑东平不过是尘土是垃圾是废物是......   你看,现在她果然平和很多了,她只说,他不过是路边草。   时间真正是修复伤痛与怨恨的良药,她对他的恨这么快就没有那么多了。   她跟了他那么久呢,却原来,淡忘是这么快的事情。   出门,却看到李一一跟几个朋友站在外面,进退失据,里面的好戏她大概是看完全程了。   因此笑得有些尴尬:“真是凑巧啊。”   罗雪青无所谓:“嗯,是挺凑巧的。来吃饭?”   一一说:“是啊,要不要一起?”   回头看一眼惹得一团乌烟瘴气的那两人:“还是不要了,你们慢用。”   寒喧几句,然后离开,才上车,一一从后面跟进来。   罗雪青说:“不吃饭了?”   “不了。”   她只好随了她去。也不说话,一味转头看着外边天色。   一一终于忍不住,问:“那个人就是么?”   “嗯。”   很坦然,以为一一要说什么惊世之言,谁知她却说:“配不上你。”   罗雪青听着笑:“这安慰不错,听在耳里无限受用。”   “不是安慰,是陈述事实。以前丁奇说你找了个男朋友准备结婚,我还以为是什么青年才俊,没想到竟是这种货色。”   罗雪青苦笑:“是我眼光不行。”   李一一一脸的气愤填膺:“不是,应该说越是烂人越懂得伪装。”   她没说话,还是笑笑,却突然想起以前妈妈说她的话:“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为了他肯这么被人刁难受气!”   她们其实都不知道,她选择他,不是有多爱多喜欢,而恰恰是,她是多么的想要一份安定。   老实的男人,她曾经以为,那是郑东平身上唯一吸引她的好。   所以,说来说去,不管他人事,总是自己行偏踏错看差了人。   上班,还没开始做事,大老板果然旋风一般旋进她的办公室。   “听说昨天有人找你麻烦了?”   “没那么严重,争风吃醋,在你们男人看来,不是女人间常有的事么?”   丁奇皱眉:“你不会还真是想吃回头草吧?”   罗雪青挑眉看他。   丁老板这才笑逐颜开:“我就说嘛,昨天一一回来说她讲那男的坏话你好像还不爱听,说你肯定是有所留恋,我说你肯定是绝不会回头的。”大手挥到她肩上,“果然还是我比较了解你啊。”   “然后?”   “告诉我经过,听说这事还扯到了陶黎贺?”   罗雪青放下笔,仰脸看着他:“这事要说就很话长,老板你要是很闲,就放你放我三天假,我们找个地方叫上一一姐好好说一说?”   呃,三天啦,年终正是销售旺季,会白白错过很多赚钱机会。丁奇遗憾地咂咂嘴:“那就算了......”   不再理他,罗雪青垂头看自己手中文件。   大老板状似怜惜地看着她,摇头:“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找个人真正爱一场?”   微微气滞,罗雪青默了一默。   良久,到底不甘心,看着丁奇走远的背影懒懒辩一句:"谁说我没有爱过?"   只是尽遇到了些坏男人,白白把人生蹉跎了。   坏男人里还有陶黎贺,明明早就知道了所有事情,晚上吃饭偏还做出一副好好情人的样子,比平时更加体贴。   罗雪青看着一桌子菜,笑说:“什么话也不要说,容我先吃饱吧。”   便依了她,她吃得很是香甜,陶公子也配合得天衣无缝。   不得不感叹,比装聋作哑,她是高手,那陶黎贺,必然是高手中的大高手。   可有些事,总是要点破的。   吃饱喝足,罗雪青说:“现在可以谈了。”   陶黎贺看着她笑:“是不是怕倒了胃口,所以谈之前拼命先吃饱?”   罗雪青摇头:“如果这样,一有不好的事就没有胃口,那我岂不早就饿死升天了?越是感觉不好的时候越要吃得好好的,这是我的人生原则。”   “那不谈好不好?反正过去的也已经过去了。”   “是么?”挑眉,她笑。他若有这般心境,大概也不会这么急着叫她出来。   说到底,他们都是平凡人,是平凡人就有看不透的东西,也会受到诱惑和挑衅。   “中午不是我叫心萍过去的。”陶黎贺老实孩子似的交待。   “我知道。”   “你知道?”   “是我通知她的。”   陶黎贺惊讶:“你?”   该怎么说呢?是她故意的,明明知道郑东平晚上一定会和向心萍在一起,她便挑了某个特定的时候发短信给他更换两人吃饭的地点,她只是想一劳永逸,想让郑东平明白,她和他,没有以后了。   罗雪青看着陶黎贺,笑了一笑:“是我,有些事我想我不说你其实也猜得到,没错,丁总决定做保健品时,是我力劝他与你合作,我知道你不但帅而且有钱,更重要的是一直是单身,所以也是我要求丁总帮我接近你,郑东平在的时候他常常说,他有一个能力高杆的老板,郑东平离开的时候,我曾经想,如果我能遇上你,能不能让你爱上我?那时候,他会不会因为放弃我而后悔?”   这么久了,她一直端着姿态对待他,现在,终于要结束了,她终于可以做回她自己了。   所以,没错,他只是她的一颗棋子,因为不甘心被一个男人抛弃而找上的他,就像他说的,她挽紧他的手,只是想跟前边的男人们炫耀她此刻的幸福。   陶黎贺果然如预期中的脸色苍白。   但他看着罗雪青,仍然笑了笑:“你还爱着他。”   是肯定,不是疑问。   而后他开始反击,反击得既狠又准:“我们果然是天生绝配,连接触对方这种事都有相同的心机,只不过,你是为了报复爱人,而我则是为了挽回损失。”   顿了顿,他又说:“只是我不明白,你不说明岂不更好,或许我会爱上你,然后如你所愿,娶你。”   “那么,你爱上我了吗?”   “还差一点点。”   “那不就是了。”罗雪青定定望着他,努力地微笑,“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感情这种事,差一点点有可能付出一生努力都没有办法。对我来说,能和你在一起,做出一种相爱过的假象就可以了。”   “假象。”陶黎贺咬着她的话,大笑,“原来你的要求只是这么低。”   “本来很高的,我曾经想过,你会真的爱上我,然后或许我真的会嫁给你,那是最圆满的一种结局,但是,”她咽了口口水,垂下头,粉色桌布下她的手指微微打颤,左手捏右手,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继续说下去,“你从来就不相信婚姻,而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可以让你心甘情愿地跳进去,所以,如果你能念在在找回损失上我也贡献了点小力量的话,你可以配合让我至少还可以要到另一种假象,那就是,让我甩了你,在这几天里假装意志消沉地喝喝酒,绝绝食,玩一玩小颓废。”   “如果我不配合?”   “那我也算赢了吧?在这场游戏里,我比你早一步宣布,THE END。”   他和她的游戏,这一回,是真真正正正正式式结束了。   48   又是一年新春,为了犒劳她这一年工作中加班加点的辛苦,丁奇派给她的年终红包都比往年要厚。   但看在罗雪青眼里,她更觉得是老板为了体恤她的又一次“失恋”。   去年如是,今年又如是,真是流年不利年年不利她婚恋寻偶。   红包的红,血一样,偏偏上面还印着很喜庆的几个字:大吉大利。   大吉大利。   人果然是贪心的,期望一年顺利都难,更何事事大吉大利。   一一迷信,年三十了拉她去庙里烧香还愿,顺便再许新年愿。大雄宝殿烟雾缭绕,菩萨们端身而坐,宝相庄严,妞妞挣脱她的手好奇地走来走去,蹲在一一面前看她口中念念有词地丢卦抽签。   然后跑到罗雪青面前来问:“妈妈说那么小声,菩萨能听得见吗?”   罗雪青应得勉强:“应该能吧。”   妞妞又问:“那我可以求菩萨保佑我考试年年得第一么?”   罗雪青默然,想了想说:“不能,我们只能求菩萨保佑自己平平安安。”   “哦。”妞妞小大人似地叹一口气,颇有些失望的样子,“原来菩萨也不是什么都能保佑的呀。”   说得罗雪青微微莞尔,你看,连孩子都知道,求菩萨是顶没有用的事情。   但她还是在佛前烧了几柱香,默然静立了许久。   不为求神,只为求得一种心净。   自和陶黎贺摊牌后,她总觉得心浮气躁的,看什么都不顺眼,看什么都很心烦。   就是小何,她一手提拨他升了职,只不过年会上漏敬了自己的酒,她便油然升出了对方过河拆桥的愤慨。   于是过年工作安排中,他本来早和她说过想带女朋友回老家,她却硬安排他留司值班。   直到前一日,小何带着女友去看她,很诚恳地对她道谢:“青姐,我工作出来,最为感谢的就是你的赏识跟提拨,在公司我不能表示什么,我怕人家说你闲话,也怕人家说你公私不分,但你这份情我还是要谢的。”   原来人家还是为她着想。   不由惭愧得脸红,这种小事,要搁以前,她从不挂心上,可她居然也开始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了。   半老徐娘的心事,唯恐自己给这个世界抛弃和遗忘。这种心理,或许就像女人用化妆品,年轻的时候可以不当一回事,顶着一张素脸很自豪地说,自己天生皮肤好,从来不保养不化妆;再大一些,岁月风尘沾多了,细纹慢慢上了脸,便唯恐家里瓶瓶罐罐不够多,逛街走市唯一最爱就是选购护扶的。   不管面上如何淡定,心里总是着急的,年华渐老,风韵不存,她拿什么去抓住她的幸福?   如果注定她该有的话。   年初五的时候,家里又打电话来催她回去,那时她正一个人在逛商场,人潮涌动间,只听到罗母说:“快点回来,人家孩子都等着你的。”   “我忙啊。”   “过年过节的,一个星期假也请不到?”   “嗯。”   “那你辞了回家,没钱我养你!”   罗雪青苦笑,她老妈妈看来这回是铁了心要把她嫁出去了。   老女不出门,家门都蒙羞啊。   更是劳动得堂姐都打电话来要她回去,明目很正当--她终于怀孕了,吃了那么多中药调理身体,一下倒得了个双胞胎。   罗雪青说不出的替她高兴,缩在被窝里跟她嘁嘁喳喳地聊到半夜,挂了电话看着枕头上手机那点莹莹白白的光,一时有些怔忡。这场景多么熟悉,年少的她和堂姐,常常你到我家睡一晚,我到你家去睡一晚,情窦初开的年纪,枕着外面的毛月亮,懵懵懂懂地幻想着自己另一半的样子。   那时候,堂姐说,能找个爱自己的男人,生个双胞胎就好了。   她还笑她不知羞,连男人都没有,就想到孩子了。   可现在,堂姐的人生果然如当初期望般圆满,只她,残缺着,依旧地残缺着。   一如当时。   怎么甘心,怎能甘心?   论长相,她不比别人差,论工作,她也没比别人弱,论谈吐,她自觉还是可以给男人增点荣光,但,她偏偏奋斗到今天,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或者,要是她当初没有跟人私奔出逃,也许她现在也必是和堂姐一样,是一个幸福的小女人。   可是,她偏偏选择了另一种人生,过另一种背离的日子。   她以为她从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可现在,深夜冷寂,她终于尝到了后悔的苦涩。   年少冲动,怎学不会三思而行?   回家,去商场买了很多东西。   多年未回,所有生近亲远的亲戚大约都是要拜会拜会的,于是父母的衣服,堂姐的礼物,还有姑姑阿姨大伯小叔......问娘亲大人自己的堂姐堂弟表姐表弟等等等等可有结婚可有小孩。   娘亲大人硬绑绑地来一句:“都有孩子了!”   言下之意,就你了。   罗雪青苦笑:“妈妈,我没结婚没生孩子不犯罪吧?”   她真是受不了自己的老妈妈,明明疼她疼得紧,却偏偏什么压力都往她头上压。   犹记得那年,跟那人分手之后第一次打电话回家,母亲大人穷追猛打只要她一句“她做错了”,她也硬脾气,偏不说,最后逼狠了,流着眼泪问罗母:“要不要我切腹自杀?”   一句话,噎得她老娘亲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狠狠撂了电话许久都不跟她通话。   罗母这性格,罗雪青其实是深得其传。   一样的死犟、死倔、死扛!   血拼半天,战利品缩缩减减也有七八袋,提在手里很费力也勒得很疼。   幸好过年黄金购物时间已过,逛街人不多,罗雪青才不要提着大袋小袋左冲右突。   下楼,却没想会遇到久未碰面的陶黎贺。   他正陪着一个女伴从珠宝店出来,那女子罗雪青没细看,唯只注意到她一脸甜笑,且满意满足。   不由得微笑,陶公子果然还是旧性情,永远用最有效也最简单的办法收买女人心。   正在想是装不认识擦肩而过还是当朋友打打招呼,他却径直走过来,看一眼她手上的东西,问:“买这么多?”   罗雪青只好也站定了,笑一笑:“要回老家。”   “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   便相顾无话,他看样子并不想给她们做做介绍,那个女子显然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倚在陶黎贺身边漫不经心地打量她。   罗雪青干脆不看她。望着陶黎贺再笑一笑:“陶总慢慢逛,我还有事先走了,祝新年快乐。”   转身即走,面目平常,步履平稳。   罗雪青很满意。   出乎意料,陶黎贺从后面追上来,自她手上捞过东西:“我送你吧。”   这下两个女人都有些吃惊,陶公子的女伴更不能置信地大叫:“那我呢?”   “你自己打车回去,回头我找你。”   很干脆地抛下这句话,伸手便抓住罗雪青空出来的另一只手。   也许,这时候,正常情况,会做人的女子大概会娇滴滴欲拒还迎地说一句:“还是不要了吧,耽误陶总多不好。”   可罗雪青只是稍稍犹豫了一小下就跟着走了。   她想,自己真不厚道,陶黎贺这动作,让她觉得很窝心也很开心,她抿着嘴忍不住地在一旁偷笑。   那女子就更是气疯了。   49   路面宽阔,车少人少,这城市,越是过年越显冷清。   陶黎贺转头瞄她一眼,冷冷的:“还笑?再笑嘴都要开裂了。”   罗雪青干脆大乐,望着他:“我只有一点不明白,明知道这样做会让我小人得志,怎么还肯这样迁就?”   “哟,承认自己是小人了?”   她眉眼微抬,风情无限:“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他只是回瞪她一眼,显然全无绊嘴的意思。罗雪青心情倒是很好,手指随着车上广播的音乐在膝上轻叩,极是自在。   陶黎贺说:“你心情很好?”   罗雪青说:“是啊,又是新的一年了嘛......”   本想说“新年该有新希望”,却不其然想起去年元旦前夜,她和陶黎贺站在最高处,在一片灿烂烟火中举杯说“为新年干杯,为重生干杯”。   重生。她这才省起那会他说的这个词,别有用意。   转头再看一眼他,他也正看来,笑意全无,目光却深沉如海,像要把她狠狠地吸进去。   心头一涩,罗雪青转过脸,反视镜中,脸上笑意慢慢退却。   陶黎贺语音喃喃,接着她的话头:“又是新的一年了......该有新的希望么?”   “为什么不能有?”犹自嘴硬。   陶公子嘿嘿一笑,叹息似的:“你倒很乐观。”   终究忍不住,罗雪青问“那你呢,明明样样春风得意,怎么看着倒很不开心?”   “我哪里春风得意了?”   这么会装?不由得口气微酸,细细数来:“事业顺遂,前程似锦,美女如云。”   “罗雪青,取笑我呢?”   “不敢不敢。”   “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   她叹口气,她不敢的可多着去了,其中之一便是不敢再去爱他不敢再去亲近他。可她没说,只笑笑,顿了顿这才道:“我不敢的可多了,杀人放火抢劫偷盗,种种种种,我都不敢。”   “偷人敢不敢?”   ......她不解其意,瞪他:“你敢?”   “是啊。”   说话间方向盘一转,在一岔道口车上了高速,看着正是出城方向。   罗雪青惊呼:“你要干什么?”   陶黎贺正好在道口取了通行卡,回头看她一眼笑得别样开怀:“偷人啊,不刚才说了么?”   “偷......”本想说“偷人也不用偷她吧”,及时改口,“偷到哪去?”   “到了就知道了。”   “可我还要回家!”   但车速飞快,在高速路上疾弛而去,唯余她的话音袅袅飘散。   陶公子带她去的地方,竟然是她和他第一次信步出游的海边。   这一次没住宾馆,他领她进了一幢海边别墅,日式结构的房子与海的蓝完美融合。   罗雪青好奇打量,说:“上次来,这里是藏了娇吧?”   陶黎贺没理她,顾自开门进去。   房内所有物品一应俱全,看得出这里虽久未人居,但还是经常有人进来打扫的。罗雪青逛商场的时候正好买了点菜,陶公子翻出来把她推进厨房去做饭,自己蹬蹬蹬上了楼。   等罗雪青做好了去叫他,陶黎贺正愉快地在梦周公。   此时日已薄暮,深冬的阳光斜斜投了半边影子进来,懒洋洋像片绒绒的羽毛。探头过去,身边的男人毫无心机的沉睡,她一直都很喜欢他的眼睫毛,长而浓密,像把扇子似的覆在眼上,看上去比女人的还要妖娆。   这样的男人,谁有把握去掌握,可偏偏,他还要来招惹自己。   更偏偏,她其实真的很喜欢他的招惹。上次硬生生揭穿所有真相,她以为像他这样的男人,必不喜欢心机太深对自己动机不纯的女人......   叹一口气,再叹一口气,陶黎贺突然睁开眼睛,罗雪青吓了一吓,心下狂跳,暗道幸好自己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陶黎贺学她样也叹一口气:“哎,我长这么帅,还以为你会趁机劫个色呢。”   “让你失望了。”平复心情,罗雪青笑,“我这人,很有自知之明,只劫劫得动的色。”   陶黎贺不动声色:“我怎么劫不动了,这不是送上门来给你了么?”   语气微辣,呛得罗雪青一咳,转而道:“饭好了,还要不要吃?”   冬天真不是去海边游玩的好季节,到了晚上,风吹刺骨,比平地更显寒冷。   没法坐在屋外看夜景,只能窝在有暖气的房里听海声,吃过饭,陶黎贺在楼上卧室洗澡,罗雪青把自己整个地陷在楼下沙发里看电视。   转来转去没几个好看的,于是摸着遥空器百无聊赖地打转。屋外海声阵阵,风声呼呼,不知不觉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有微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眼睫只一动,还未睁开眼睛,唇即被堵上了。   没有多少欲拒还迎的动作,明明喜欢所以干脆也迎合得很彻底。   人在异乡,情感澎湃得比往常更热烈些。等激情过去,陶黎贺搂着坐在床头,她偎在他怀里,按下床头的小开关,窗帘慢慢升上去,屋外灯光所及的海边,潮起潮落卷起点点明灭的星光。   就那样依偎地坐着,罗雪青不由得又想起那句话:如果这能是一辈子。   以前她总认为说这句话的人大约是怕担未来,看似情深无边其实没心没肺。但此刻,由衷地,她觉得这句话真是好欢喜也好悲怆。   接下来的几日,除了开车去市区买菜,剩下的时间两人足不出户,连钟点工的例常打扫都免了。   谁也不去问这种关系算什么,罗雪青是懒得去提,得过且过吧,反正即便自己不找,回家后她娘亲大人塞也要塞一个老公给她的。   到这地步,她多少已有些自暴自弃。   陶黎贺就更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两个人日夜颠倒黑白不分,白天睡觉,晚上打牌--莋爱就算了,他们到底比不上小年轻,开头的时候还兴味颇浓,到后来,躺在同一张床上也是纯睡觉只聊天。   打牌打到深夜,起因是罗雪青看长夜漫漫着实无聊,跟他说自己斗地主输了几千分,陶黎贺骂她笨,这么幼稚的游戏也会输到那么惨。   于是架两台电脑,一台式一笔记本,各掌一台各开一个账户,窝在被窝里联合起来打黑牌。偏还遇到一个实心眼的人,没看出网络这边的两人其实是一伙的,不但牌技普通而且还很爱抢地主,三人斗得起劲,约了夜夜会战,眼看着罗雪青的分数蹭蹭蹭就上来了。   陶公子不是很谙此道,刚开始打的时候不是出错牌就是看错对象,搞得罗雪青不得不抛弃温婉淑人那一套,时不时地吼:“诶,我说你拿A去顶就行了啊,没看到我有三个2?”   “别炸别炸,人家炸弹比你大。”   “你笨啊,三个炸都顶不上人家一对王霸?”   打到后来,更多的时候是陶公子骂她:   “诶,你压他干什么?要我打才好出牌啊!”   或者“猪头啊你,明知道人家有连子,你出这个不是送死?”   两人是半躺在被窝里只伸出一只手来摸鼠标的,陶黎贺存心报复,说话间手就挠过来,罗雪青抵不住,陷到被窝深处去躲,一不小心动了鼠标,白白就送了人家一着好棋。   陶公子干脆挂了自动档,压过来挠她痒痒咬她耳朵,罗雪青敏感得很,痒得无处可藏,呵呵笑着瘫在他怀里。   于是凝望,于是情动。   心潮澎湃却一分感情都未言外。   这样的日子,感觉上好像已到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极致。   50   如此天上方一日,人间已千年,罗雪青的假期忽忽已过了一半。   这天起床腻了没多会,陶黎贺开车出去补充弹药,罗雪青留下打扫战场。等买菜回来,拉着他帮忙洗菜,她负责烧制,不一会功夫好菜便上了桌。   色香俱全,陶公子开了酒,点上两支红蜡烛,端到桌前来望一眼,沾沾自喜道:“哎,毕竟是自己手上出来的,比外面的满汉全席有味道多了。”   恰逢罗雪青从厨房出来,走过去虚搂着她坐下,俯头在她耳边文绉绉地说:“夫人请坐,现在到为夫来伺候你了。”   她一抬头,入眼尽皆浪漫非常,美酒佳肴,红烛高烧,一个男人在她耳甜密地叫她夫人。   这一切,恍似梦中早已见过千百遍,相似得让她几乎以为自己还是在做梦。   无端端心里头却冷冷笑了:此情此景,拍下来,该也算是人间典范了。   端起杯顾自先喝了一大口,陶黎贺笑她:“如牛饮水,一点风情也无。”   罗雪青看着他笑:“那这房里,恐怕有无数美女来过,陶公子觉得谁最有风情?”   陶黎贺眼光微睐:“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吃醋么?”顿了顿这才看着她,状似认真,“如果我说,这房里,你是第一个进来的女人,你信么?”   “那我肯定要受宠若惊。”   语意微酸,语气却很尖刻,陶黎贺低喝:“罗雪青!”   她挑眉,他忍耐。   大概真是极少见到像她这样不解人意的女子了吧?罗雪青叹气,可她真是受不了男人说那句话,说什么哪里哪里是第一个女人去,明着可能是讲她最独特,实际呢?还不是悬着一腔子自得和优越的劲头,等着脚下女子俯首称臣,心甘情愿说臣服!   两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平等,平等的心境,平等的姿态!   气氛一时有些凝窒,好日子总是要到头的,有这几天为他们两个的那段相处收尾,已算完美了吧?   想了想,她笑一笑,试图缓和:“好了,我是真的很开心,谢谢你。”   陶黎贺深看她一眼,举杯跟她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罗雪青忍不住莞尔:“刚才是谁说如牛饮水呢?原来也不是就我这头牛嘛!”   陶公子终于没忍住,笑着点了她一下:“本来嘛,说你是牛,我也沾不到便宜去,不然这几天都跟谁在那啥呢?人兽是不可能,当然只有是兽兽了。”   罗雪青:......   晚上打牌,斗兴正浓。   罗雪青问:“我们在这里过了几天了?”   陶黎贺盯着屏幕未转眼,手下却有停顿,平平板板地答她:“大概五六天吧。”   “七天了吧?”罗雪青放开鼠标,转首看他,“我的假期也过一半了。”   “然后?”   “我妈妈又打电话来了,再不回去便说不过去了。”   “那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   “好,我送你。”   说到这里,都有些干巴巴的,陶黎贺又点开了局,看她这边半天未动,提醒道:“点‘开始’啊!”   等开了局,挂了自动,罗雪青起身越过他身说:“我去下洗手间。”   洗手间靠着背海一面,窗户已关,里头静得仿佛能听见头上节能灯的电流声。   她推开窗,寒风嗖嗖灌进来,打在她单薄的衣着上,冷得刺骨。   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被暖气薰了几天的她,瞬间就清醒了。   再回转来,陶黎贺已关了电脑半倚在床上看书。   罗雪青笑问:“怎么不玩了?”   “没劲。”   她哦一声,也钻进被窝,把自己这边灯熄了:“那我先睡了,明天还得坐很久的车。”   “你不是坐飞机?”   “不是,我赶火车。”   陶黎贺问:“为什么?”   罗雪青已整个地缩进被窝里,应得闷声闷气的:“便宜啊。”   陶黎贺哦了一声,然后专注地看自己手上的书。过了半天又说:“你要不要坐飞机?我可以帮你买票。”   罗雪青却没有应,似乎已经睡着了。   她其实还是睁着眼睛的,可是她要怎么回答他?坐飞机太快到家了,还是坐火车好,七天行程,来去都占了一小半了。   那样的话,父母想安排也没有太多时间了吧?   留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他们睡得格外的早,也显得出奇的生份。   两人各占一方,一个朝里,一个向外,中间有一条无形的沟,谁也没有打算将它模糊掉的意思,谁也没有先跨过去。   这情景,罗雪青太熟悉。   以前和郑东平偶有怄气,漫漫长夜便是这样过去。   那时候,往往他已经鼾声大作,她却依旧的辗转反侧。时常恨得咬牙,恨不能狠狠一脚踹过去--凭什么他能装聋作哑,她就不能没心没肺?   叹一口气,她转身,他的背影垒得很高,罗雪青手伸过去都只能半环而无法全抱。   陶黎贺的身体很僵,但很暖。她让自己紧紧贴在他后背上,手心贴进他怀中,她听见自己说:“我爱你。”   太微小了,他果然没听见。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回家拿东西,然后赶火车。   陶公子很体贴地一路送她到车上,安顿好了这才嘱咐她:“路上小心。”   小鸟依人似的应了。   陶黎贺还想说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没说,只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   转身准备离开,忽而又回头,问她:“昨天睡觉的时候你说了什么?”   “什么?”   他俯耳过来:“就是你贴在我身上的时候,你说了什么?”   罗雪青笑:“没有啊,我什么也没说。”   “你说了。”   她挑眉,她说那话时除了呵出的气息几乎没有声音发出,他会听见?   果然,陶黎贺说:“我感到你嘴动了。”   罗雪青瞠目,而后脸红,看一眼对铺人好奇暧昧的表情,垂首低嗔:“你感觉错了。”   “没有,你嘴巴动了。”   ......   好吧,陶公子是犟上了,罗雪青见抵不过去,只得说:“我睡觉了。”   “三个字!”   这人感觉也太可怕了,罗雪青无限佩服:“你好厉害哦,是三个字还是四个字你都知道?”   播音员在提示列车将要开出,送行的离开车厢。   陶黎贺眸光发亮,催道:“快说!”   “我睡了。”   他盯着她,她也回视,目光里一片坦诚,他眼里的神采一点点黯了下去:“是么?”   罗雪青再点头。   这一次,陶黎贺再未有任何停留。   等车开了好远,方才收到他的短信。   第一条:新年快乐。   第二条:一路顺风。   第三条:罗雪青,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吧?   她细细读,越读越觉得他心里好像满怀悲愤似的。   手指在屏幕上慢慢摩挲,一字一字地敲出:陶黎贺,我爱你。   但点的却是保存,并非发送。   她爱他,现在,她终于可以对自己这样说了。但爱又如何?他们是如此的不合适,她在他身上找不到她要的安全感。   从一开始,他们之间便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摔倒在地,他拿着她散落的钱财,俯视着她,居高临下。   51   回到家,令罗雪青没想到的是,父母动作之快远远超过对她经年没回的期待。   一进门,才热乎了口气,她妈妈就把她拉到一边说:“今天晚了,你好好休息,明天就跟人家见个面吧。”   她惊叫:“妈,我才回来,总得去亲戚家里拜个年吧?”   罗母的声音很冷静:“不用了,我跟她们都说好了,等你结了婚,明年全家一起去。”顿了顿又说,“人家男方已等了你很久了。”   试图挣扎:“也不用这么急吧?我才回来。”   “你早就说要回的,又为什么拖到今天?”说着罗母眼圈微微泛红,抱怨,“你要是能多为我们想一想,就不会到这时候还不结婚了,你说,我跟你爸爸还有几年可活?你是存心想让我们死都闭不上眼么?”   每次一到这里,罗雪青立即无话可说。   三十几岁没嫁出去的老女,父母脸上无光,压力比她还要大似的。   叹一口气,她应了,或者说,是认了。   是好是赖,都认了吧,结婚就结婚。   不得不说,她娘亲大人这回所言非虚,这个男人整体条件还不错。   大名丁健,做零售生意起家,现在在本城开了很大一家批发城,据说光是租金收入就很可观。也是独子,父母健在,三十五岁,虽然略有啤酒肚现世,但长得其实还算不错,俊眉深目,高大威武,军人出身,往里一站,还很有风度。   要说唯一的缺点,便是结过一次婚,但也不错,一旦她嫁过去,就有了个五六岁的儿子,生都不用生了。   第一次见面,他对她感觉还算不错,便约了她第二天上他家去吃狗肉火锅。   傍晚回家,堂姐跟她父母早在屋里候着了。   拉她进门,叽里呱啦问她见面情况如何,有无戏乎。   她一概答曰:“可以。”   她不挑了,再挑只能是给他人嫌弃。   好不容易借口乏了躲回房里,堂姐立时跟过来。她躺在床上,斜眼看她微凸的小腹,笑说:“你厉害啊,连双胞胎都整出来了。”   堂姐呵呵一笑,腻过来挽着她的肩膀:“要不要我给你秘方?是中药哦,对身体没有损伤的。”   这么多年,堂姐结婚后一直为怀孕大事奋斗操心,如今总算如愿,那些寻医问药的日子剥去痛苦的外皮迅即成了她教导友人的资本。   罗雪青失笑摇头,敬谢不敏:“免了免了。我真要生也算是高龄产妇了吧?再怀个双胎,你想我把命都搭在这上头么?”   堂姐很鄙视地啧啧嘴:“我比你还大吧?看我,就没那担心,现在医术这么发达,人家明星四十岁生子都可以,何况我们?”微抬了身子目光炯炯地审视她,“我说,你不会是学人家也玩丁克吧?”   罗雪青懒洋洋的:“我男人都没有,哪来丁克不丁克?”   “那你总会结婚的嘛,不是说这个不错么?”堂姐摇摇头,顾自谆谆教诲,“千万别丁克,我觉得玩丁克的说是前卫,其实说到底是怕担责任,怕负责行,太自私了,怎么能连孩子都不要呢?”罗雪青半晌无言。   堂姐念了半晌看她没什么反应,戳戳她:“怎么,真累了?”   罗雪青睁开眼睛,不答却问:“那如果一个人连婚都不想结,算什么?”   堂姐目光立刻谨慎:“是感情受过创伤吧?”   感情以为是她自己了,罗雪青懒得解释,答:“没有。”   “是还没有找到爱的人吧?”   “不算,应该是喜欢对方的。”   “就是不想结婚?”   “嗯。”   堂姐一拍床头柜,怒声:“那就是自私,太自私了,超级自私!喜欢一个人怎么能不让她幸福?”   你看,果然她不算是另类,她只是太世俗,而世俗里的女人都是以结婚为幸福的最终点。 txt全本小说最全的网站--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第二日去丁健家,除了介绍人她还拉上了堂姐,男的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也都来了,看着相当热闹。   昨日单独相处算是互相了解,今天,大概应该算是亲朋好友帮忙相一相双方是否合适。   罗雪青寻了个空躲到阳台上,看一屋影影绰绰的人群,微微冷笑。   袋里微鼓,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装了包烟,她毫不犹豫地抽出一支,点燃了,对着户外阴霾的天空吐了好几口。   丁健家所处的位置很好,目光所向,全城风景有半数一览无余。   一一看过去,尽是陌生,这个她出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却找不到一点相熟的影子。明明应该是她曾经读书的地方,可如今高楼环绕树木林立,也不是她印象里的样子。   立在这里,很是惶恐。   不得不叹息,她已经是这方水土里的陌生人了。   有声音传来,罗雪青不自觉地将烟往身后一藏,望过去,阳台那头的窗户上,探出一个小男孩的脑袋--应该就是为免尴尬而没有让他出来的丁健的儿子--此刻,他看着她,目光好奇但不掩恶意。   “你还抽烟啦?!”他叫,声音很大,大得足以让客厅里的人能够听见。   回到家里,罗父罗母果然异常生气。   这里是内陆小城,经济上来的时间还很晚,所以女人抽烟在传统的父母眼里,无异于宣告了自己放荡不羁的身份。   被他们痛心疾首捶心顿足地教训了好大一通,到夜深方放她回房睡觉。   并且,彻底搜查了她的房间和行礼,缴没了那唯一一包可憎的“战利品”。   她没什么好解释的,事实上她也不懂抽烟,所有的烟叶在她嘴里都是一样呛辣的味道。可她,事实上,在那一刻,真的不是有意去触人家的那点雷区。   她以为点燃了或许都只是个哑炮,谁知,却是根真正的雷管,一点就着。   翌日和堂姐说起,她只觉得好笑。   堂姐说:“你不满意就说,至于这样么?要知道......”   要知道什么?她不说,那层意思她自然是懂的。   她,以往的名声并不怎么好,年纪轻轻书也不读就跟了别的男人私奔出去,文化不高却在外乡打工还能拿到优厚的薪水,再加上,临结婚的时候给男朋友一脚抛弃。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疑,正常人家的正经女子,哪可能有这些遭遇?   父母是知道她到底是在做什么的,堂姐也了解,但外人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   所以父母才那般震怒吧?   总是她做错了,罗雪青微垂了眼睛,叹一口气:“我当时还真没往这方面去想......”   堂姐倒想得比她开,很快就安慰她:“算了吧?那男的要是因为这点事就看不起你,那我们更看不起他,都结过婚的还牛什么呀?不急不急,姐姐明儿给你找个更好的。”   她只是笑笑。   有短信过来,罗雪青埋头回复。   完了继续接受堂姐教导,听了没多久肚子又不舒服,只好说:   “我去上个洗手间。”昨天大补的狗肉没吃到,倒吃得肚子消化不良。   堂姐挥挥手放她去了,小嘴微嘟,可能觉得自己说半天也是对牛弹琴。毕竟,他们都大了,每个人要走的路不一样了。   她的手机还放在桌上,很普通的款式,想着她穿得也很中规中矩,并不像一般前卫女子那样一味地只追赶潮流。   所以,罗雪青,也不能算是前卫的人吧?   那么,她的问题在哪里?堂姐看一眼手机,再看一眼,然后理所当然地拿了起来。   于是,晚上,罗雪青回家后看手机,莫明其妙看到陶公子发来这样一条短信:“你在哪里?”   问题很普通,她回复:“在老家。”   回过去半天也没反应,她看看时间,那短信是中午她跟堂姐在外面逛的时候发的,大概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所以回不回都是可以的。   走了一天,脚底生疼,罗雪青洗洗睡了。   一夜无眠。   到早上,还很早,隐隐听到外面罗母叫了声:“怎么又下雪了!”   然后她的手机便响了,陶公子语调轻快地在那边问:“起床了吗?”   52   他居然也到这里来了!   罗雪青确定这件事情后,当场呆掉,大脑没运作,问出的问题傻气十足:“你不会是追着我来的吧?”   陶公子只在那边嘿嘿嘿地笑。   罗雪青忍不住的心旌摇荡,细细化妆,小心打点,打开衣橱翻了半天,总觉得没有合意的衣服,试着试着又觉得颓然--自己的样子他还有什么没见过呢?   干脆平平常常地过去。   陶黎贺早已在一家宾馆安顿好了,她甫一进门,即被他热情撂倒。   事出意外,罗雪青实在搞不清楚他这热情从何而来,满腹疑问地推开他:“您这是穿越了?”   都不像他本人!   陶黎贺点一下她的鼻尖:“还装?!”而后再度拥紧了她,密密麻麻的吻跟着细细辗过来。   有点透不过气,但与无助和绝望的溺水感不同,那更像是幸福的张力,把全身的细胸和血液都箍紧了。   如果这是梦,她也想抓紧了,回手用力,她紧紧攀附着他,依偎着他,抓紧着他。   陶黎贺在她耳边说:“我爱你。”   罗雪青打了个哆嗦,手上顿了顿,听见他又说:“和你不同,这句话我一定要当面告诉你。”   所以,他才远山远水千里迢迢地赶过来?若如是,那时候他天天见得了她,为何不说?   是因为什么让他突然变了主意?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靠近她,试探她,一如她也总是犹犹豫豫地接近他,防备他。   亦悲亦喜,罗雪青身与心,都在冰火二重天中反复煎熬。   终于亲热已毕,陶黎贺把她搂在怀里,罗雪青闭着眼睛想自己的心事。   猛地听见陶黎贺说:“我们结婚吧。”   太意外,若非他很坚定地搂着她,她一定会吓得滚到床下去--这是幻觉还是真的现实?   狐疑地望过去,陶黎贺洁白的牙齿很晃眼:“怎么,在床上求婚不够浪漫?”   他不是开玩笑,他不是开玩笑。   罗雪青闭了闭眼睛,气息终于匀了些,这才睁开来,看着他,笑:“我差点以为是幻听了......不过,你是如此的自信,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非你不嫁?”   陶黎贺望着她,出乎她意料的直率:“我不喜欢你这样,像个刺猬。”稍用点力,将她的头摆放在他心口的位置,“现在,我们坦诚点相对吧。”   状况突发,罗雪青想开开玩笑,想确定他是不是在逗她玩儿,所以,她本来想说:“我们现在还不够坦诚吗?都算是裸逞了。”   可她说不出口,不是不够色,是不够有勇气。   在他面前,她好像突然就胆小了。   陶黎贺的心跳,快而有力,看得出,他也紧张。   这种心跳声让她慢慢平静了下来,也奇异地安心了不少。   所以,她说:“好啊。”   陶黎贺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罗雪青笑,低垂着的头刚好能看见宾馆洁白的床单,视野所及,是大片大片的白,像她多年前跟郑东平拍婚纱照时穿的婚纱,摊开来,铺就一地的纯净。   也许,当初婚纱设计者设计成白色的时候,大约也是想告诉世人,婚姻是一张纯净的白纸,如何着色,端看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还会想这些。   陶黎贺说:“能不能就在这一刻,不要猜疑,不要猜测,不要戒备,跟着你的心,回答我?”   罗雪青心动,也是,他们总要有个了断的,如果这是结局,不管是何种,她总是争取了。   所以,她说:“愿意的。”   陶黎贺笑,继续问她:“你知道我当初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吧?”   罗雪青说:“知道。我对你,曾经也是动机不纯的。”   陶黎贺说:“我本来以为你跟郑东平联手。”   罗雪青说:“我曾经只是为了报复一个人。”   她以为她永远都不会跟人承认这件事情,谁心里都有点阴暗的东西,因为不崇高所以没必要跟人分享。还跟郑东平在一起的时候,她对陶黎贺其实算是被迫神交已久,郑东平非常推崇自己的这个老板,并且渴望也成为他那样的人--白手起家,年轻有为。   郑东平离开自己以后,她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要陶黎贺,哪怕得不到,也要跟他站在一起,任人仰望。   被贱踏的自尊,似乎只有这样想的时候才能得到一点安慰,被弃之如履的自信与女人的魅力,似乎也只有眼前这个男人的肯定,才能够让她相信,她还是有吸引力的还是可以被人所爱的。   陶黎贺说:“你看我们是多么的相配。连要在一起的理由都那么雷同。”   他揽紧了她,微微叹息,说不出是心事平定后的安然还是自认幸福已到手的愉悦。   她很心动,这种彼此间难得的平和与妥协,不过,她还是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怀疑我的?”   “从你为了丁奇一连三天等在廖董公司门口开始。”   罗雪青惊讶:“你知道?”   “廖董跟我父亲是好朋友,我们也有生意往来。”   “丁奇的融资你也帮忙游说了?”   “没有。”陶黎贺笑,“你不了解生意人,生意人向来是没有赚头哪怕就是亲娘舅也不见得会跟你合作上同一码头。我是清楚你和丁奇关系的人,他看重你所以绝对不会动你,但你能这样帮他,只有一个解释,你比我想象的要重情义得多,而如此人品,想必也不可能同意自己的男人借口与他人私奔换取财富。”   “还有呢?”   “还有就是,第一次去你家,打扫得那么干净,如果是合谋,你不可能允许我去你家里,同样的,你也不可能把他的痕迹清扫得那样彻底。”   他想起那一张被压在碟片最底层的婚纱照片,那是她唯一的遗漏吧?却坐实了他对她的猜想,所以后来,他才慢慢放任了自己对她的感觉。   罗雪青半晌无言。真相摊开过来,她显然要比他更小人得多,她一直都是怀着不安好心的目的在接近他的,说到底,她才是那个想得到他人与心却不想付出自己真感情的人。   想起她和他的第一次相遇,那时候,她是真不认识他。   随口问:“你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哪里吗?”   “我知道,你从银行取钱出来。”   “你不会那时就认出我了吧?”   “事实是之前我就跟踪了你很多天了。”迎着她疑惑的目光,他抱歉笑笑,“那两个人是我雇的,那件事也是有预谋的,我是想在和丁奇合作认识你之前先演一出英雄救美。”   罗雪青无语,最后只好掐他一记:“算你狠!”   连这种戏码都出炉了,也不怕她会真的受伤。   陶黎贺搂着她的肩:“所以,我比你想象的还要恶劣,你可以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原谅我。”   她微微沉吟,面容渐渐冷峻。   陶公子终于开始紧张,也许是自己坦白过头?   气氛沉闷中,终于,她说话了,她说:“陶公子,介不介意去认识一下我父母?”   带着他出现在父母亲朋面前。   父母很满意--如此良人,女儿这般大龄能遇到,何其有幸?   可,罗母到底有心,悄悄把她拉到一边,问:“你不会是相亲搞砸了,租个男人来骗我吧?”   罗雪青啼笑皆非,母亲大人最关注人世新闻,这样看来倒不是无的放矢,因而笑:“何以见得?”   罗母说:“你看他名片,一个头衔也没有,八成是那家公司的最高层......”   罗雪青笑:“这你也看得出来?”   罗母很得意,说:“你以为我老,我清楚得很!这年头,越有钱越低调,要是一般平头小百姓,当上个经理就恨不能在名片上打一堆头衔,越是职务高的大老板越不肯轻易跟外人亮出自己的身份。”   罗雪青受教地频频点头。   罗母又说:“这么一个有才有貌又有钱的男人......他离过婚有儿有女?”   罗雪青沉吟,据她所知,“没有。”   “坐过牢身世不清白?”   罗雪青笑,“也不是。”   “生意不好债台高筑?”   若如是,倒安生了,罗雪青莞尔:“他生意好像好得不得了。”听丁奇说,陶公子数年前在某地贱买的一块地皮被纳入开发,升值不是一倍两倍。   罗母两手一摊:“所以你看!”   潜台词是,这么好的男人,有什么道理,如花似玉的小女孩儿们不爱,偏偏挑了她这么一个年纪已大青春将近的大龄剩女?   罗雪青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罗母又问:“那之前怎么不见你说,还跟我玩儿相亲?”   真正是不到黄河不罢休,罗雪青无奈:“妈,你不就要一个结果?那我实现它不就行了,你管我是为了什么理由。”   以为这下可以轻松了,谁知罗母还是问:“那这结果什么时候实现,不会到我眼闭闭了还没出来吧?”   罗雪青:......   以为带个男人出来,终于可以解气似地扬扬眉了,谁知道,在父母眼里,她永远还是那个容易受骗上当嘴巴没毛办事不牢的小丫头。   其实结果何时出来,她也未知。txt全本小说最全的网站--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他只跟她求婚,未说明什么时候结婚,他只说要她嫁给他,却是婚期未定。   总之,她都不清楚,她说的那句“我愿意”,他可听清楚了。   他问的那句“你愿意嫁给我吗?”会不会还未到婚期就速速收回了。   他转变得太快了,她防不胜防,她料所未料。之前的他与她,彼此是有好感,可却一直都是欲拒还迎地交往,暧昧不清地纠缠,喜欢着也防备着,两人相处,就像是踩在同一独木桥的两端,谁也不敢先迈出一步,谁也不敢多付出一些。   总害怕,前进一步,等着的不是锦绣良缘,琴瑟相和,而是粉身碎骨。   她一直都在疑惑,让他突然走前这一步的原因。   是什么?   53   直到晚上堂姐闻讯积极邀请他们去吃饭。   堂姐看到陶黎贺,说:“原来你就是陶公子。”   陶黎贺望一眼堂姐微凸的肚子,也笑着应:“原来你就是雪青口中那个幸福的堂姐。”   堂姐笑得花枝绽放,嗔一眼罗雪青:“她跟你乱说了我什么啊?我哪有幸福,哪有?”蹭一蹭身边的男人,娇娇望着他,逼问,“我幸福吗?我幸福吗?你又不宠我!”   她男人耸耸肩,只是无辜而宠溺地回望她。   幸福得不言而喻。   被暂时无视的两人相视一笑。   陶黎贺俯耳过来,问:“我也好奇,你跟你堂姐说了我什么?”   罗雪青笑一笑,她相当非常以及一万分地肯定,她从没有跟堂姐提到过陶公子,与陶黎贺的交往,一开始她就没认定会有个圆满结果,她避世都来不及,哪还会跟这个有“世界喇叭”之称的堂姐论到他?   可他问起,这时候再多疑虑也必须放进心里,因而眼风微扫,说:“总是骂你不开窍之类的,我没说错吧?”   没想到陶黎贺点头:“没错,生意场上练多了,总是谨慎过头。”情深款款望过来,又说,“所以我对你,还真是迟不开窍。”   一餐饭,两对男女,各有各的应酬,各侃各的风景。   堂姐的男人也是生意人,跟陶黎贺臭味相投,两杯酒下肚自是从初次见面你好我好之类的寒喧进入到哪里哪里好赚钱哪行哪业已拥挤得太过时的话题中去了。   罗雪青和堂姐坐在一边,咬耳朵。   堂姐说:“他好,他比那个丁健好了不止一百一千倍。”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大约还是痛恨他家对罗雪青的评语猜测太恶毒了些。   如此度己体人的好友,罗雪青很感激,却依旧笑得云淡风轻。   说着说着,堂姐微露得意:“他是不是收到你的短信跑过来的?”   罗雪青意外:“短信?”   不要说回家之后,就是之前,她主动发短信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也是寥寥可数,回家之后的短信,哪可能?   堂姐洋洋而笑:“呵呵,是我啦,那天我们出去吃饭,你上洗手间时我看了你的手机,看到你的文件夹里有一条写给陶公子却未发出的,所以,我替你发了喽。”   说完,娇娇蹭过来,一点道歉的意思也没有:“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罗雪青望着堂姐那张天真爱撒娇的脸,以前总觉得这样的女子不好,像是缠人的藤蔓,注定了无法独活。   可现在,她忽然发现这可能只是这种人的保护色,或许,堂姐才是真正的女人,外柔内刚,无声无息之间绕了百尺刚,染了万丈柔。   她怎能怪她?   若她是堂姐的性子,在写这条短信时她就不会紧张得手心出汗,就不会只存在那里打算当作自己跟他人结婚前的一点可怜的安慰。   不,若她是堂姐的性子,大约她才不理陶黎贺是不是一开始就对自己动机不纯,才懒得理会自己是为了报复郑东平而接近的他还是因为不知不觉喜欢上了他而想接近他。哪怕陶黎贺不喜欢她,想推开她了,她也一定会,望着他甩袖而去的背影,凄惨娇弱地说一句:“我爱你!”   难怪陶黎贺会说“谢谢你”,他以为是她先有勇气跨出了那一步。   罗雪青笑,在爱情面前,在堂姐面前,她和陶黎贺,是多么隐忍多么胆小的两个人。   她一直以为,她的生活,与旁人无关。   但,她认为是个人最私密的爱情,竟需要旁边人的助力,才得有今日这局面。   从餐厅出来,和堂姐两口子分开。   冬日深寒,不到九点街道冷清。她和陶黎贺牵手慢行。   她仰起脸,快十五了,月色分明,已渐露圆满。   陶黎贺在耳边问:“怎么了?吃完饭出来就一直很少说话。”   罗雪青呼一口气,嘴里的雾气在眼前慢慢飘散,转过头,她看着陶黎贺,含笑说:“在想一些事情......在想,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   陶黎贺说:“你说了,不过我还想亲耳再听你说一遍。”   罗雪青说:“我爱你。”慢慢地,又说,“我爱你。”然后,叠声地,“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陶黎贺,我罗雪青爱你,很爱很爱你。”   说着说着,泪水慢慢涌了出来,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又说出这句话了,说出来了,原来,感觉是这么的好。   这辈子还能有个人让自己说出这句话,真好!   陶黎贺伸手为她轻轻地拭去泪痕,笑说:“真像个傻瓜。”   是啊,她真是个傻瓜。   回去上班,真正的春风满面。   丁奇惊奇地说:“怎么?才休了半个月假而已,不会是有什么艳遇吧?”   罗雪青笑:“我这把年纪了,若还能撞上艳遇,那肯定也是骗财的主。”   丁奇咦道:“你有财吗?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小富婆?”   罗雪青两手一摊:“所以,艳遇是没有的,因为没钱。”   给老板奉上些家乡的土特产,然后就年前年后的事略做商讨,罗雪青回到自己办公室,甫一坐下,接到陶黎贺的电话:“晚上做什么吃?”   罗雪青笑:“您老惦记得早讷,这才早上刚起。”   陶黎贺说:“有什么办法?从现在开始我得让你适应,有一个人时时刻刻要等你喂饱。”   她闻言只是笑一笑,没说话。   心里却无端端想起郑东平,陶黎贺说错了,她其实不用习惯,也无需适应,她的厨艺便因为想喂饱之前那个人而练好的。   这种适应,早已让时间,印在了她的生活里。   这年头,想曹操曹操也到。   郑东平在她下班的时候打电话过来:“雪青,我想见你。”   他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这样,要致向心萍于何地?”   郑东平沉默,电波里听起来,呼吸急促压抑。良久,他说:“我想见你。”   异常的固执。   罗雪青也沉默。   郑东平说:“就算,给我一个说对不起的机会。”   对不起,他终于想起来,他还欠她这样一句话,那时候,她多想他给一个交待,多想他说一句抱歉!   可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了。   但她需要了断。   54   其实不管她答应不答应,她都得见一见郑东平。   打电话的时候他就等在她公司楼下,罗雪青一出门,便看见立在广场上的他。   有那么一瞬,时光恍惚里,她会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还是那个男人,与她谈婚论嫁中,偶尔来公司接她上下班。   那背影还是那么熟悉,熟悉得让她突然想起,当初她为什么会下决心跟他走一辈子,也是这样的黄昏,他来这里等她,傍晚的夕阳中,他的背影因光影的晕染而无限放大在她的面前,带着令她心动的宽厚与安稳。   安稳,她曾经孜孜以求生活里的唯一一点浪漫。   他们都没有车,两个人步行到最近的咖啡店里坐下。   点好餐,郑东平深望她一眼,叹口气,语意寥然:“我要回家了。”   罗雪青说:“嗯。”   郑东平又说:“不再过来了。”   罗雪青点点头:“回去也好,祝你们幸福。”已是由衷的,并无任何埋怨。   “我们。”郑东平苦笑,“分手了。”   伸手递过来一张银行卡,又说:“这里是十二万,都是我自己的钱,替我还给你爸妈吧,我对不起他们。”   罗雪青第一次正眼看这个男人,临走时他的这点温情,让她彻底原谅了他。   本来,他可以离开,他可以不要她,但不要走得那么猥琐,也不要走得那样无情。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提出分手,然后给彼此一个好合好散的机会。   这才算得上不枉。   把卡推回去:“拿着回去好好创番事业吧。”她知道,他心比天高,“我不是大方,我只是觉得心里有愧,向心萍的事,我很抱歉。”   “不关你的事,其实她自己也清楚,我从来不爱她,不过你却帮我下了决心,离开她。”   微微冷笑,男人对一个女人一旦决绝起来,比任何刀枪都要锋利都要狠。   从来没爱过,那么,当初他决定跟向心萍私逃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对她说过,他从来就没爱过她罗雪青?   大概是猜出罗雪青心里所想,郑东平面上略显尴尬,顿了顿这才说:“有一件事,虽然你听不进去,但我还是想说,陶黎贺对你,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罗雪青笑:“怎么个不简单法呢?他想骗我财还是想骗我人?若为财,不要说我没有,就怕是有,也比不上他手头上的一支股票吧?若为人,我在这啊,他若想骗,又有何妨?”   以婚姻的名义,把她骗过去好了,总好过眼前这男人,以婚姻的名义,将她抛弃。   郑东平说:“雪青......”   罗雪青打断他,忽然问:“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郑东平茫然望着她,不解其意。   可细细回想,两人在一起那么多年,她确实没有跟他说过她爱他,不由得讷讷无言。   好像,她从来没问过他是否爱她,他也忘记去问她了。   他突然就有点明白了。苦笑:“那我祝福你。”   罗雪青走得步调轻快。   郑东平一直看着她走远,走到街头的转角,消失不见,她没有回过头。   心下一阵惘然,想起她问他:“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以前,他总以为她一定很爱很爱他,爱得忘记像一般女孩子那样追着问他爱不爱她,爱得他以为他就算离开了,再回头,她还会在原地等他。   不然,那么多年了,以她的条件,何苦一直守在他身边。   可原来,她其实并不爱他的。   罗雪青回到家里,陶黎贺早已到了,还特特买好了菜,正在厨房里洗洗切切忙得不亦乐乎。   听见声响,他回头,笑:“回来了?我今天准备做红烧狮子头。”   罗雪青说:“可我不会啊。”   陶黎贺指指桌上摊开的书:“没有关系,我买了菜谱,我们一起学吧。”   罗雪青微微莞尔,走过去,从后面拥着他:“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陶黎贺回身抱住她,点头:“是的。”   想起一事,赶紧擦净了手,把她拉进卧室里。   床上,赫然平铺着一件大红的锦绣嫁衣,大红的颜色,金银织就大朵大朵的荷花,袖口各有一龙一凤。   陶黎贺说:“其实圣诞节前去出差的时候突然看到的,觉得你穿着一定很好看,就心血来潮买下了,本来......”   本来,是想她结婚的时候送给她的。   “本来想早点送给你的,可没勇气。”笑一笑,他接着说,“你一直想要一分安稳的生活,我但愿,我可以给你一场锦绣良缘。”   锦绣良缘。   她想起小何给她的那个桃花贴。   坐在办公室里,回头想这一切,不能不觉得,很多事情,冥冥中自有注定一般。   电话响,老板丁奇传召。   罗雪青敲门进去,他正倚窗而立,见她进来,头也没回,说:“你瞒得倒好。”   她不明所以。   “都结婚了,还不打算告诉我么?”   罗雪青这才释然地笑一笑:“这不你消息还是很灵通?”   丁奇没有解释他消息的来源,转回身,看着她:“我想问一句,当初我选合作对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把陶黎贺的那一份做得特别详细漂亮?”   罗雪青说:“不是,那是因为他的公司的确做得很好。”   丁奇问:“没有私心?”   顿了顿,既瞒不过,她大方承认:“有的。”   “所以就算我当初不挑中陶黎贺的公司,就算我极力不赞成你跟他交往,你还是会知难而上?”   罗雪青挑眉,这等私事,老板知道她向来不会同他报备,可现在他既问起,她也不防以实相告:“那时候,我不要结果,所以你的劝阻无效。”   “那现在?”   “结果既然来了,那我何不顺其自然。总要试一试才知道会不会过得幸福的吧?”   “他家境比你好,你就不怕人家笑你贪图富贵?”   罗雪青垂下眼,微微一笑:“这世上,事情大多不圆满的,有哪份婚姻从头到尾都完全合心合意的?你自己不也说过吗,外人看到的锦绣良缘背后,不一定就没有一点伤疤裂痕。他家境好不好,那是我们都没办法改变的事情,过日子,若管得他人评说,还用不用朝前走了?”   而后轻叹:“我们只不过都想试一试。”   试一试才知道,共度一起的时光,能不能任岁月慢慢磨平那些痕迹,能不能抚平一段一段的疤痕,换得垂垂老矣后晚年美满。   总要试一试的。   丁奇微笑点头。   罗雪青已经离开了,办公室里很静,静得他突然想起自己当年结婚,他父亲问他:“她家境比你好,你就不怕人家笑你贪图富贵?”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答的了,但他还记得自己那会的心情,也和罗雪青此时一样,想试一试,想在俗世流言里找到另一种可以平衡可以圆满的方法。   这么多年,他确实是努力了吧?   眼睛落在桌上,移开上面的文件夹,下面有一份陶黎贺刚刚送过来的大红请贴,打开来,上书:送呈 丁奇先生 台启,谨定于五月一日(星期六)于 锦绣大酒店 为 陶黎贺 罗雪青 举行结婚典礼 敬备喜筵。   陶黎贺递过请贴的时候说:“雪青不想办酒,可是我很俗气,我想要一场俗世的婚礼,想要很多很多亲朋好友的见证与祝福。”   所以,还是祝福他们吧。   (全文完)   番外之罗雪青初恋--年少爱轻狂   遇见她之前,罗雪青一直都觉得自己应该还算是个好孩子。   虽然成绩不怎么好,但是很努力,虽然爱上课偷偷看点言情小说,但总体来讲不是那种很会搞事让老师家长都头疼的人。   那天是放学,夏日炎炎,回家的弄堂里停了很趟亮的一辆车。   隐隐约约听见邻居甲跟人在说是谁谁谁的儿子在外面发大财回来了。   都很相熟,罗雪青还记得那个人以前的样子,他向来是与众不同的,高挑身材,白衫青裤很出尘的样子。他会画画,炫丽的油画,还有简洁的山水,在他笔下,跟活着似的。   每天黄昏,别家的孩子都在街上走东串西的时候,他的窗口总晾着一幅幅颜色不同着笔各异的画。罗雪青记得自己以前还跟人兴兴轰轰地去他家偷过一幅。   很小的一张纸,画上是一只小狗,有洁白的毛色,爱怜的眼睛。   罗雪青当时一看就喜欢上了她,虽褪了色,但这时候还挂在她自己的书架上呢。   路过他家门口的时候,他正好从他的窗户中探出来一个脑袋。   他的样子变了很多,以前跟个豆牙菜似不爱笑也不多说话的人现在都珠圆玉润活泼了,罗雪青一眼望过去,便看到一双清亮的眼睛,看见她,弯弯儿一笑。   那笑,跟春风一溜似的,从她面前吹过。   他恍惚叫她的小名,罗雪青没听清,低低应一声,红着脸垂头跑了。   晚上罗父叫人一起打牌,没想到他也过来了。   四人一桌的麻将,罗雪青以前总嫌很吵,但那天晚上却很欣喜,她觉得自己很兴奋,就像吃得过多不消化似的,总想围着院子跑上一跑。   他的声音很清亮,笑起来也很爽朗,有两个人吃饭要晚来点,他看见她站在一边,就问她:“你会打字牌么?好多年没打了,一直手痒痒着呢,要不你来陪我们先玩一玩?”   罗雪青赶紧摇头,罗父也说:“小孩子家的,打什么牌嘛,先等等。”   谁知他笑了一笑:“没事,输了算我的,赢了归她。”   那么久了,他第一次回来,他不知道,那条弄子里其实是没人敢叫她去打字牌的。   因为,她不爱打,但是逢赌必赢。   每输一圈,他总爱凑到她面前来,掀一掀她手里的牌:“哎,奇怪了,你手气怎么就这么的好?”   他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干净,纯和,就跟晒过的棉被似的,闻起来特别清新也特别的温暖。   罗雪青每到这时就会微微垂下头,微红了脸,不作声。   等那两个人吃完饭过来,她面前已经堆起一堆钱了。   她站起来,也不点数,自己拿了一张二十的,给了父亲一张二十的,余下的全推到他面前:“还有五十三,还给你吧。”   他很惊奇:“你数都不数,你怎么知道是五十三?”   罗雪青只是笑笑,没解释。   倒是罗父说:“她记性好,都记得讷。”   他硬是不收,说是她赢的,罗雪青摇摇头,扬扬手中的钱,笑了一笑:“我和爸爸都分到红了,剩下的算是给你的啦。”   回到房间里,看到那钱,她总觉得他的气息还在她耳边,暖暖的,有一点点痒。   那时候她不知道,那不是不好意思,那是情动。   第一次情动,因为不知情,所以陷得无声无息,陷进去也很深。   她坐在书桌前写字。   打小就练的毛笔字,以前罗父之所以让她学写这个,是因为小时候她太皮,想练练字沉沉性。   只是不知道是练字的缘故,还是慢慢长大了,她倒是真的越来越沉稳柔和了,内敛得甚至都有些内向。   他进来了,站在一边看。罗雪青故意不看他,越加凝神静气努力端着最好的姿态写最好的字。   但总不在状态,她觉得每一个字都没有平常的一半好看。   他笑了笑,气息温和,说:“这墨宝,能送一幅给我么?”   罗雪青几乎是受宠若惊。她还太小,不知道如何应付这场面,只得红着脸看他拿在手里,轻声说:“写得不好讷,没你画得好看。”   他看着她,逗小猫似的:“我的画好看么?”   罗雪青点头。   “那你想不想学画画?”   她一惊抬头,听人家说他在外面教人画画都是论多少多少钱一个钟的,那么贵,她父母肯定不同意,因而直觉回答:“太贵了呀!”   他笑:“算起来,我都可以称得上是你哥哥了,教你,不要钱。”   罗雪青的嘴巴张成了O字型。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了。   自此便真跟了他学画画,放学回家就往他家里跑。   谁也没真放心里去,在所有人包括双方父母眼里,她和他就像是她和她父母一样,不是处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不可能在儿女私情上有交集的人。   她也是,她觉得自己喜欢跟他相处,但从没想过,这种喜欢不是单纯只欣赏他的才华,而是他这个人。   她仰望他,但他在云端,站在她触手不可能及的地方。   直到,他给她画了一幅画,画里面,他和她依在他家的窗户边,画里的窗户是作了艺术处理的,有藤蔓如绞缠的心,缠缠绞绞挂在窗口,绽放黄白的花,她手扶在画板上微微沉思,他倚在她旁边,只手轻搂她肩膀,脸上是盈然笑意。   他给她看的时候,她脸腾地就红了,她忽地就想起一首诗: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   那样的诗情画意,她不多想都要多想了。   而他,居然轻声取笑:“你脸红的样子真是好看。”   正不知所措,顿了顿他又说:“知道吗?我曾经以为这里除了父母不会有我任何留恋的东西,但是认识了你,我突然觉家乡的水都特别甜了些,真正有些乐不思蜀了。”   说着,他轻轻搂了搂她的肩,隐隐约约地叹息了一声。   罗雪青之前没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或暗恋过人,但言情小说是读了不少的。   她知道那声叹息的含义。   青春的魅力,在于一旦爱上了,便拥有义无反顾绝不退缩的力量。   他走之后,有半年的时间,他们一直书信往来不断,信里面,他的言辞越来越火辣辣。   有一天放学,她才走到巷子口,入口处小卖部的老爷爷叫住她,说有她的电话。   她很奇怪,跑过去一接,居然是他:“你怎么打到这来了?”   他笑:“不想打你家里,你爸妈会偷听。”   罗雪青郝然:“那你怎么知道我这时候在这里?”   “我会算啊?怎么说我们在家也一起待了那么长时间嘛。”   她脸红,心虚地望一眼正半躺在摇椅上的老爷爷,这话不算暧昧,可她却听出了暧昧的味道。   他像是会读心术,笑说:“又脸红了?可惜我看不见。”   然后又说:“我很想你讷,你想我吗?”   罗雪青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答,老爷爷看似悠闲,实则竖起耳朵在一边一字不落地听着的。   她“嗯“了一声。   他在那边几乎跳起来,像个孩子,迭声问:“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她又“嗯”了一声。   隔着电波,她听见他飞吻的声音。   然后晚上,他就开车回来了。   第二天零晨到的,她早上背着书包出门,第一眼看到他觉得自己真像是做梦。   她们高中,已兴早读,要起得很早,深秋渐寒,早起人的并不多,只路上三三两两稀落过去的行人。   他迅速抱了抱她,拉着她的手进到车里,续又拥着她,嘴唇探上来,寻到她的唇角,带着恨不能把她一口吸进去的蛮横与力量。   他是那样的急不可耐,那种赤裸而毫不掩饰的欲望把她吓住了,她想推开他,可却使不上一点儿力。   慢慢,她的抗争都融化在他水草一样缠绕的亲吻里。   一经情动,不可收拾,他离开后,罗雪青觉得本来就像是熬在油锅里的日子更漫长了。   然后,第二年初春,当所有她的同学都全力以赴准备高考的时候,她放弃了,她跟着回家过春节的他,出走了。   她是那样的相信他,相信和他在一起,考不考大学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相信他会给她一份安定的幸福的她想要的美丽新生活。   她住在他的房子里,为他学做饭,为此不但买了书,还专门去近旁的大饭店打了份工,努力讨好厨房的大师傅,想偷师到一招半式好喂饱他那张刁钻的嘴。   他初初对她是真的很好的。   但他太念着她的身体,每到这时,她不得不求他:“再等一等好么?”   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十八岁,离她十八岁的生日还有好几个月啊。   有一次聊天,她说:“古人说最幸福的事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我们,能不能等到那天晚上再那个?”   他的手正在她胸前游走,闻言大惊望着她:“你不会以为现在还有人真会守到结婚再奉献出自己的初夜吧?”   说着笑她:“人家外国人十六岁要是还留着初夜就跟我们这边三十岁还没嫁出去一样,很丢人的呢。”   她只是不以为然。   那时候,她是真的不以为然,因为她觉得,两人之间最大的惊喜,莫过于,新婚之夜的那种初体验之痛。   如果连那种痛都提前了,那么在离婚日渐盛行的世风下,结婚和不结婚有什么区别?   就这样,在她可笑但坚定的支持下,他始终没有得逞“二合为一”的愿望。   但他对她还算是好的,虽然有时候他会开玩笑说他身为男人的欲望都快让她的坚持搞没了。   可她以为,那只是玩笑。   她以为,他是真的爱她的,而不仅仅只为了得到,她青春洋溢的身体。   她以为,他们之间,是真的有爱情的。   然后,某一天的台风夜,她中途跟人调班,回家撞见他跟别的女人在那张他和她纠缠过无数次的大床上,赤身裸体,缠绵欲死。   她站在门边不知所措,言情小说里这时候的女主都应该是淡定离开,然后坚决分手吧?   她做不到,她想要他一个解释。   他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慢条斯理地送那个女人离开,然后这才回过头来,坐在沙发上,拍一拍身边的位置,说:“坐过来吧,我们好好谈一谈。”   罗雪青看着他,心里痛得跟有人在扎似的,可她还是很悲哀地觉得,他长得真好看,哪怕就是给捉奸在床,他的样子,依旧那么的自信娴雅,毫无半点猥琐之态。   他一点悔意也无,这更加刺痛了她。   罗雪青问:“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么?”   他点燃烟,看着她,颇有些无奈而委屈的样子:“只怪你年纪还小,而我,我已经为你忍得够久了。”   台风雨夜,她一个冲出了那个房子,冲出了那间她以为会给她幸福与美好未来的地方。   她一个人,在瓢泼的大雨里孤单哭泣,无处可去。   她青春的爱情,就这样早夭在一个男人成熟了的欲望里,早夭在她的年少轻狂不识人之中。   很多年以后,当她开始平和地回望这一切的时候,她的堂姐,为她的初恋总结了四句话:   只怪当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就算疯狂爱上了   终是太早   番外之李嫣--怪你太温柔   1 沉迷   五月一日,地球人都很热闹的日子,陶黎贺和罗雪青大婚。   李李嫣是伴娘。   她隔着汹涌的人潮审视新娘,罗雪青穿着旧式的锦绣婚纱,头发少见地挽了一个繁复的花样,边上插一根素净的荷花簪子,新娘头花衬得她整张脸若一树粉透了的桃花。   正娇艳的时候。   她很妒忌。   但现在,她已经没有办法走到她面前去说,罗雪青,我讨厌你,或者说,罗雪青,我妒忌你。   因为相信,不管她说什么,他们大概都只会把她当成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时间,会让她慢慢长大,然后忘记前世今生所有在他们眼里近乎偏执的坚持。   他们好像都忘了,她已经不是那个跟在哥哥李李飞和陶黎贺他们那一帮朋友后面的小跟屁虫,好像忘了时间在她身上留下的种种痕迹,忘了她已经长大,已经是一个如花似玉正青春的小女人了。   是的,他们都忘了,所以,陶黎贺正常地,也忘记要来爱她了吧?   就像现在这时候,她望过去,望过去,人潮远远地从她身边走过去,慢慢地聚在新郎和新娘的周围,而忘记了,她,李李嫣,这个应该站在新娘身边的伴娘。   他们都把她忘记了。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她开始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陶黎贺。   但她倒是很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那时候,她才十岁,陶黎贺和他哥哥是同学,正读初三,同是荷尔蒙急速分泌叛逆期迅速发酵的十五岁。   她回去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偷偷摸摸地躲在家里看黄片。   其实她打开门的时候什么也没看到,客厅里的电视不对着大门,但她隐隐约约似听到了动静,那种暧昧的无法言语的呻吟。   时至今日,她都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听到了,也许是回忆把那天的事情放大加强了,以至于她每次一想起来,总觉得,那种呻吟声满满地挤挨在整间房子里。   那种暧昧,总让她想起来就有点脸红。但那时候她是不知道的,她只看到醒悟过来的李飞和陶黎贺,手忙脚乱地关电视,取碟片。   她还很迷糊的时候,哥哥李飞塞给她十块钱,要她保密。   然后,她就看到转过身来的陶黎贺,那时候的陶黎贺高高瘦瘦的,穿一套墨绿的运动衣,看着,就像她床头那个活动的衣架。   不像李飞的佯作镇定,端着姿态硬着脖子,他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微红了脸,讪讪然地看着她。   那神情,不像是哥哥的同学,倒像是她的朋友,贴心的,知道彼此秘密的,和她处在同一视线上的朋友。   她变得爱跟在李飞后面,蹬着两条小象腿,努力地想赶上他和他那些朋友们的步伐。   李飞常常是很不情愿。倒是陶黎贺,看她哭得凶了,很温和地望她一眼说:“李李飞,带上她吧,你妹妹很好玩儿。”   她听了,欣喜得不知所以,那时候,有人夸过她漂亮,有人夸过她聪明,也有人说过她很特别,但没有人讲她很好玩儿。她一向骄矜,高傲,自负,脾气很大还爱跟父母老师告小状儿,没有人喜欢她。   她的童年其实很寂寞的。   可陶黎贺却愿意带着她玩。   他们骑车去郊区,他在他的自行车上装了把小椅子,让她坐在他怀里,他的怀抱,不像爸爸的宽厚,也不如妈妈的亲切,他的怀抱,有很有力的心跳,也有很撩人的温柔;   他们暑假去远游,在两千米高的大山上,她淋雨感冒了,就是李李飞都只过来陪了她一小会儿就去隔壁和朋友们海阔天空胡聊去了,只有他,留下来为她熬姜汤,做推拿,老庙里昏暗的油灯下,他的面色温和沉静,他的手,有一种神奇的温暖安定人心的力量;   读初三的时候,她第一次来月信,父母都去外地了,保姆去买菜了,哥哥和他的朋友们在打蓝球,她一个人,因为无知,蹲在厕所里哭得肝肠寸断,最后打电话,本是哥哥的手机,来的却是他,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地说:“没事没事啊,是女孩子都会经历这种事的。”   他为她买来了卫生巾,顺便,还给她买了一本健康生理书。   那时候,她开始做王子和公主的美丽的梦。   她以为,陶黎贺就是她落难时来救她于危难的王子。   所以,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她第一次跟陶黎贺表白说:“黎贺哥哥,我爱你。”   他白了脸,她以为他是欢喜,却原来是受了惊吓。   也是从那以后,陶黎贺开始刻意地与她保持了距离,也是自那以后,他不再像哥哥那样嫣儿嫣儿地叫她,他叫她李嫣,陌生地,客气地,有礼地。   她却是真缠上他了,固执地,顽强地,毫不讲道理地。   他20岁开始第一次谈恋爱,在那些朋友里算是很晚的了,第一个女孩子,贴在陶黎贺身上娇声娇气地叫李嫣妹妹。李嫣冷了张脸,说:“我和黎贺哥哥很早就私订终身了,你来晚了。”   然后毫不客气地推走她,把陶黎贺的胳膊牢牢抓在手里。   那女孩子白着一张脸,望着她,呆呆地几乎没什么反应。   后来,陶黎贺的女朋友像换衣服一样普通平常,她对她们也渐渐普通平常,因为每一个女孩子,不管环肥燕瘦,到最后,能够站在他身边的,还是只有她。   她以为,以后的以后,等她长大了,也只有她。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陶黎贺和其中一个亲吻。   在酒吧里,昏暗的格子间中,他们旁若无人地拥抱,接吻。   她痛恨死了,那天是她生日,二十岁的生日,但他却那样对她。   李嫣跑过去,随手甩了那女孩一巴掌,那女孩也不是吃素的,当场回了她一耳光。   所有人都懵了。   当然,最后,那个女孩被赶走了,但李嫣很伤心,因为在她为他跟别人争吵的时候,在她为他被别人打的时候,陶黎贺,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她问他为什么,他说:“李李嫣,你别烦了,我不爱你。”   那是他第一次很明确地跟她说他不爱她。   第一次听的时候她像给雷劈了,望着他,不知所措。   后来,他说得多了,越说也就越顺溜了,她听得多了,她的心也像麻木了,不知道痛了,甚至于,他说与不说都一样,她似乎根本就没听进去。   很多次,她站在镜子面前审视自己,和陶黎贺身边的一个又一个女人作比较,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地方比别人差的。   她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划过自己的身体--她的身体,饱满圆润,他实在是没有道理不喜欢她的。   也许,他愿意接受她们,亲吻她们,拥抱她们,只是因为,没有尝过她的美,她的好。   有一天,她清清楚楚听到陶黎贺跟李飞说,这辈子,他不结婚。   陶黎贺说:“我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负得起责任的男人。”   李嫣在门外等着他出来,他一出来,她一把抱住他,紧紧地,抱得他都透不过气来,李嫣说:“我也不想结婚,这辈子,我只要你给的爱情。”   陶黎贺任她抱也任她吻,他一动不动像根木头,最后,还是李嫣放弃了,她停下来,退开一些,望着他。   陶黎贺说:“李嫣,我们不适合。”   李嫣问:“为什么?”   陶黎贺说:“我们太亲近了,你更像是我妹妹,而不是我的情人。”   李嫣怒了,撕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自己美好的胸膛:“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会成为你最好的情人?”   陶黎贺没有言语,推开她,顾自走了。   她从来没有那么难堪过,可她同时也很欣慰,她看得出,他说话的时候不敢正视她的眼睛,他的视线不敢触碰她的身体。   他一定是喜欢她的,只是怕自己不肯结婚而耽误了她。   原来,他对她,是多么的好啊。   可是,还没等她想出办法来让他相信她是真的也不想要婚姻只要享受爱情,他的生命里就出现了罗雪青。   那天晚上,她打电话给李飞,他闪烁其词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一定是跟陶黎贺在一起。   很久以来,因为她的痴缠,陶黎贺早已不接她的电话,李李飞他们有聚会,也都瞒着她。   她不顾一切地过去了,她才不要有别的女人坐在陶黎贺的身边!   可那一天,只一眼望过去,她就知道,罗雪青,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因为她看她的目光里,没有敌意,只有好奇,甚至,还有和陶黎贺一模一样的,宽容,忍耐,还有纵容的宠溺。   很久以后,当她学会了平和对待一切的时候,当她从容地爱和被爱的时候,她才明白,那目光,其实是时光淬练而成的淡定和从容。   在他们看来,她其实只是一个不懂爱的小毛孩子。   所以,她做任何事,都可以被原谅,也可以被遗忘。   这种感觉让她很颓丧。   因此在以言语刺激无效后,才要求玩她从未输过的“女王游戏”。   陶黎贺在一边忍耐地拉拉她的衣角:“李嫣,不要太过份了。”   李嫣挑衅地看着他:“你是怕谁输呢?她,还是我?”   可没想到,竟真是她自己输了。   罗雪青,自始至终,都是淡定而无所谓的。就是她的淡定和无所谓,让她一下子跟陶黎贺此前的女人显示出不同来。   甚至于,她都把她的结果让给了她。   李嫣很想说不要。   可她抗拒不了这种诱惑,就像陶黎贺身边的那些女人,没法让自己想不要去抓紧眼前这个男人。   李嫣也很想抓住他,她一直都想找的机会,居然是由她最痛恨的女人给予的。   2 惊醒   她问罗雪青为什么。   谁知她只是笑一笑,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很可爱。”   李嫣发现自己很羡慕她那种笑,不,不是羡慕,简直是嫉妒,云淡风轻的,不当一回事的,很多次在吃了陶黎贺闭门羹在让她伤透了心之后,她都想象自己可以这样笑着转身走开,然后,永不回头。   最绝望的一次,陶黎贺跟一个女人去海南旅游,她知道了,把他堵在家门口不让他去,陶黎贺给她缠得烦了,说了很狠的一句话,他说:“李嫣,你就没有自尊的么,你的爱对我来说是负担,而不是美好了。”   她伤心极了。   她一直以为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只是,怕伤害了她所以才拒绝她。   她看书,书上说当一个人成为另一个人的负担的时候,再爱下去只会是伤害。   所以,她最后还是放他走了,她给他发短信,就发了两个字:“再见。”   再见的另一种意思,便是永远不见。当时她真是发了誓呵发了誓,她一定永远不要再见到他,她一定要让他后悔他没有好好把握住她。   但她还是回头了,追根究底,她没办法像罗雪青这样,嘴角噙着浅淡的微笑,毫不在乎地离开。   她叫来一大帮知道她心事的朋友,半强迫地抓着他,去了宾馆。   反抗不过,陶黎贺一直都沉默地由着她,所有人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她。   终于。   只有他和她了。   李嫣反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直到,可能陶黎贺觉得气氛太重了,对她笑了一笑说:“你至少应该跟她说句谢谢吧?”   李嫣直觉地驳回:“我才不要。”想一想冷笑,“你是不是觉得挺不甘心的?”   她就那样放弃了他,在陶黎贺的生命里,大概还没有女人会这样,敢这样吧?   陶黎贺仍然只是笑,可她看得出那笑容里的落寞。   她还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到过这种神情。以往那些女人,不管她们做什么,他都是可有可无,没什么所谓的。   这一次,他是真的陷进去了吗?   李嫣很紧张。   她包里有药,是一个小姐妹告诉她的,如果想让一个男人为自己疯狂,那就先让他疯狂。   这是最后的,或许可以留住他的办法了吧?   陶黎贺去洗手间,她偷偷把药往饮料里倒,可是,该放多少呢?人家没说--看着挺小一包的,应该是全部放进去吧?   她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陶黎贺的反应。   开始,他仍旧不遗余力地想劝她放弃。   然后,他额角开始流汗,他的面孔红红的,像醉酒了一样,眼神开始变得迷茫,他看着她,李嫣的目光恶狠狠的,他似乎省觉了一点什么,问她:“你在茶里面放了什么?”   李嫣笑:“没什么,我想让你能为我疯狂,哪怕一晚,哪怕就这一晚就好。”   陶黎贺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起身就想往外面走。   李嫣拦住了他,他在发抖,不是兴奋,而是害怕。他用尽力气把她推开:“李李嫣,你不要胡来,你会后悔的!”   李嫣坐在地上,抱住他一条腿,仰起脸望着他:“你就这么抗拒和我在一起么?”   她慢慢站起来,解开自己的衣服,这些年,她为他保存得洁白而完美的胴体,终于,可以在他面前完完整整地绽放。   陶黎贺像看到鬼一样避开,哑着声音说:“李嫣,你不要这样。”   李嫣说:“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爱你,你能爱那么多女人,为什么就不能把爱分一点点给我?”   是的,她也不想这样,她也想有尊严地爱一个人,也想快乐地被一个所爱。   然后,再心甘情愿地彼此融合。   她贴上去,他想推开,滚烫的手一碰到他的皮肤自己倒先吓得倒退了一大步。   李嫣笑了,自己果然对他还是有很大吸引力的。   她再贴近他,笑得很亲切:“黎贺哥哥,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吗?你推得我越远,我就会跟得你越近。而且,如果这时候我跑出去,你说,人们会怎么说?”   陶黎贺果然不再挣扎。   她的手像蔓草一样缠上他,细长的手指从他的眉尖一点一点划过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嘴唇形真的很漂亮,圆润,柔软,跟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她吻他,先轻而柔,慢慢便加了力,她的手抚上他的胸,她能感觉他的心跳,跟他的喘息一样,急剧的,忍耐的,快要跳出心腔一般的。   她迷失在这种美好的碰触里。   陶黎贺一直没有动作,这会儿突然发力把她扑倒在沙发上,看着她,近乎凶狠地说:“你以为我以前不敢碰你是真的疼惜你吗?我是怕我毁了我跟你哥十多年的感情!你以为今天就算我上了你,我就会娶你就会爱你吗?你太天真了,我不爱你,你长得再漂亮,我都不爱你,从前不,现在不,以后也一定不会爱你!你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那盏茶!”   他吻她,用力地,粗鲁地,他的手在她的身体上疯狂蹂躏,她感觉不到一点激情的愉悦,只有疼痛,只有他毫不怜惜所制造的粗暴的疼痛。   她终于忍不住呻吟了一下。   陶黎贺冷笑:“你也疼了么?等会只怕你会更痛。我不会怜惜你的,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这种没有自尊不自爱也不自重更不懂得爱人只知道痴缠的女人,我厌烦透了!”   他脱了衣服,强行抵开她的双腿,眼看着就要直入城池。   他的话,他的动作,也终于,成功地激怒了李嫣。   她不停地反抗,捶打,他不断地打压她,想要征服她,两人一路激战,从床上到地上,又从地上滚到床上,耳光,指甲,甚至是随手可摸到的一切东西,都是战争的工具。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过那么疯狂,那么肆意的一个晚上。   疯狂地打一个人,肆意地反抗,反抗自己心里的悲哀,也反抗自己和他人对自己的伤害。   尽管她不承认,但她无法否认,这种感觉,真的很痛快!   原来解决一切的办法,就是让身体痛一点,再痛一点。   直到凌晨,他们都停了下来,是不得不,因为太累。   李嫣躺在床上,陶黎贺瘫在地上。   他大大地躺在那里,衣裳不整,形象不整,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他说:“李嫣,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李嫣问他:“那你又为什么不敢来爱我?”   陶黎贺苦笑了笑:“要怎么说你才明白?我不是不敢爱你,而是真的没有爱上你。”   李嫣激动地坐起来:“我不信!”   陶黎贺摇摇头,叹息:“要怎么说你才明白呢?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问自己,为什么我就不爱你,原来我以为那是因为你太爱我了,所以我不在乎你,也以为是因为我父母的原因,让我觉得这样让你追着跑下去有一种很变态的满足感,直到我遇到她,我才明白,原来我只是一直在等一个人而已。”   “什么人?”   “一个能让我心甘情愿地陪她在家里吃饭,一个能留住我待在一个地方的女人。”   李嫣很悲哀:“就是今天晚上那个女人么?”   陶黎贺点点头:“是啊,她看着很无情,可其实很执着,对爱与婚姻,都一样。”   “你心动了?”   不是心动,而是想行动,而是想在她身上试一试,他有没有可能会停下来。   这么多年了,他厌倦了吃外面的食物,再精致都没了味道,他也厌倦了回到家里的冷清,有不同的女人进去又怎么样?没有一个真心肯为他洗手做羹汤的人。   他慢慢整起衣裳,慢慢站起来,望着李嫣:“我一直都把你当妹妹一样,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长到现在,朋友陪我的时间比父母还长,所以我很在乎,别让我失去他们。”   他的声音里,乞求的意味那么明显。   李嫣刹那被打压下去的心就软了,她看着他离开,因为她发现自己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把他留下来。   他说的一切,都不新鲜,过去的日子里他说过很多遍,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么震憾。   因为,他真的没有动她,哪怕药物把他摧残得再厉害。   他真的不爱她,真的不爱,是真的不爱吗?   他对她一向的温柔与怜惜,都是假的么?   想起罗雪青说:“他不要你,或者不是不爱,而是太珍惜。”   也许,他的温柔,是她理解错了,他对她的珍视,只类似于亲情,而无关乎爱。   后记   想写这个故事,由来已久,最初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   她是独生女,性格很好,也很孝顺,但是活得太清醒,对爱情防备得太厉害,所以一次又一次,错过了好条件的男人,也错过了自己爱的男人,最后,剩了下来。   后来,身边这样的朋友越来越多,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因为害怕受伤,所以一直不敢爱不能爱也不会爱。他们彼此小心试探,畏惧靠前,不敢付出,他们谈恋爱像是坐跷跷板,总害怕一不小心就落了下风就吃了大亏就受了伤害,所以一直端着姿态,不敢太靠近,也不敢太用力。   可其实,他们很渴望爱,爱与婚姻,幸福与安定。   其实人生很多时候,爱与伤害,都是双刃的,爱可以让你幸福,也可以让你痛苦,而伤害,可以让你痛苦,但也能够令你成长,一如磨难。   我从小就爱看戏,小时候看白娘子,总是只看得懂白娘子是为报恩才去找的许仙。   慢慢长大以后再看,忽地惊觉,白娘子简直就是主动去爱的女人典范,如果一开始她就计较人妖的身份,一开始就认定许仙知道她身份后会害怕会离开会抛弃她的话,她还会在西湖断桥上追上那个已经乘船远去的男人吗?   我这出戏里,罗雪青是一个受尽了伤害的女人,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为了他,不惜抛下学业跟着他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却遭遇了背叛和抛弃;第二次,她自知爱应该有一个过程,所以和郑东平认识六年后才开始由普通朋友进展到男欢女爱,本以为这一次了解够深了吧,可结果,他还是背负了她。   一个年少轻狂的爱恋,一次深谋熟虑后的婚嫁,到最后,她得到的,仍然是锦绣良缘与她无缘。   她的心这时候也该是被伤得千疮百孔了吧?难道就此不再幻想爱情不再奢望一个与自己心心相印的男人了吗?   可草草结婚,只为了结婚而结婚,多不甘心!   徘徊之中,很幸运,她还是等到了那个男人,一开始,她是有些放纵甚至是心灰的,也许沉沦真的更能得到幸福的垂青,她看那个男人,只是自己报复他人的工具,她接近他,本来只为了站在他身边,让弃她而去的男人后悔,一如她第一次离开那个她爱的男人后发下宏愿--她要过得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活得比他好,比他精彩。   失恋不应该是人生的终结。   同样的,伤害也不会是爱情的主题,所以,当你爱上了一个人,勇敢一点吧,再勇敢一点,也许,他就是那个能许你以锦绣良缘的,MR.right。 <-- -------------------------------------------------------------- 书籍名称:谁许我锦绣良缘(出书版) 作者:妾心如水/桑妮 本书籍由网友“飞轮湖”上传 日期:2011/1/6 10:52:44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